到了城區派出所,林子君直接到所長室找到了鄭衛東。
鄭衛東對這個大福星很是熱情,從辦公桌前起身,繞過辦公桌來跟林子君握手,笑著說:“這麽晚了,還麻煩你過來,真是過意不去啊!”
林子君也笑道:“鄭所這是在撓我的癢處啊,哪能不來?”
鄭衛東從抽屜裡摸出一條硬中華,扔給林子君:“老哥我這也沒什麽好東西,這條煙是我戰友帶來的,來路正得很,林隊不要客氣。”
林子君當然不會跟他客氣,欣然收下,這東西在虹城現在還是稀罕貨,限量供應的,市面上難得一見。
鄭衛東的臉上笑意更盛,說道:“林隊經常到外地協助辦案,這回就幫老哥個忙。”
林子君早有心理準備,也不推辭:“鄭大哥別客氣,需要小弟做什麽盡管說,義不容辭。”
談及正事,鄭衛東收起了笑臉,很鄭重地說:“這個長毛,嘴很硬,能用的招數都用了,就是不開口,雖然按盜竊收案的話沒問題,可我就是覺得這家夥身上有事兒,不甘心這麽草率結案,所以想請老弟出手,把他拿下來。”
林子君在前世就很清楚鄭衛東的手段,他既然說能用的招數都用了,這個長毛仍然死抗,必定是個心志極堅的硬漢子,尋常的手段看來是不會有效果了。
林子君讓鄭衛東帶他到審訊室看看長毛,鄭衛東也不避諱,把他直接帶進了審訊室。
只見長毛被反銬在窗戶上的鋼筋上,僅腳尖著地,上身的衣服出被扔在一邊,地上還有個電風扇正對著他直吹。
林子君看著這場景,直接就是一個哆嗦,我艸,這得多冷啊。
長毛只是閉著眼,一聲不吭,問什麽都不說,完全不理會審訊人員。
林子君看著長毛的上身,又把他轉過來看下前上,似有所悟。
這家夥的肌肉並不是很厚,卻是力感十足,應該是長期鍛煉的結果。胸口的各種疤痕有許多,估計跟人拚命的次數不少,但後背卻沒什麽疤痕,想來是條硬錚錚的漢子,沒轉身逃跑過。
對付這樣的人,鄭衛東那些手段是沒用的,反而更激發他的傲氣。
林子君很沉穩地說道:“把他放下來吧,衣服也穿上,坐審訊椅上就行了。”
鄭衛東不知道林子君要怎麽審訊,見他發話,連忙讓人按他的話去做。
長毛抬頭看了林子君一眼,沒有什麽所謂的感情色彩,但林子君知道,起碼,他對自己的抗拒會少一點。
林子君讓審訊人員出去,隻留下鄭衛東在場。
其他審訊人員的身份擺在那兒,沒有力度。
林子君想了想,先開口介紹身份:“我是林子君,刑警隊長,這位是鄭衛東,所長。”
這是必要的,兩個人的身份在這個小縣城,算是有點份量的了,同時參加審訊,足以說明對長毛的重視。
長毛抬眼看了兩人一眼,仍然沒有做聲。
但林子君相信,他心裡一定有所觸動。
林子君並沒有直入主題,這個時候,讓他開口地是最重要的。
“你是條漢子,看你身上的傷疤就能知道,幾乎全在正面,勇往直前,從不退縮,是吧。”林子君並不掩飾對於這種優良品質的欣賞,
“我很喜歡與這種人交朋友、打交道。”
林子君的聲音很平淡,但很有力度。
“但我很想知道,你跟這幫垃圾混在一起,還有什麽好驕傲,
好自豪的。” 長毛沒說話,但表情變了,瘦削的臉上稍有抖動,眼神也不那麽冷峻,反而有了些痛楚。
就是這個時候!
林子君開始獲取他的記憶。
林子君看到的畫面說明,長毛是個軍人,是個特種部隊的軍人。
長毛的視野裡,出現的第一個畫面就是一個訓練基地,隨後的畫面就是一些訓練的場景,然後就是和隊友一起執行任務的畫面,最後,林子君通過長毛的視野目睹了一場觸目驚心的“大戰”。
長毛在回家探親的時候,在縣城裡遇到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大爺在路邊擺著攤子賣山貨,一幫城管過來,掀翻了老人的攤子,其中一個城管還踢了老人一腳。長毛憤而出手,遭到了七、八個城管的圍攻。結果顯而易見,這幫人哪是特種兵的對手,一會兒工夫就全部倒在了地上,其中踢老人的城管大約是遭到了長毛的“特殊照顧”,被一腳踹飛了出去,後腦撞著牆了,流了一地的鮮血,怕是活不了了。
長毛沒有再回到部隊,而是輾轉流浪於各個城市之間,最終被江波市一個保安公司收留。這個保安公司居然暗中掌控著一個盜竊、銷售各種贓物的團夥,長毛此次前來,就是代表公司來收貨的。
在長毛的記憶裡,多次出現“野狼”特種部隊的番號。
林子君相信,這就是長毛之前服役的部隊。
可是,在這個年代,關於打死城管的新聞,這兩世,林子君都沒有聽說過,倒是在十幾年後網絡上報道過類似的消息,但肯定與這個長毛無關了。
那個城管沒死?林子君不禁猜到這種可能,腦袋撞牆上去了,出了很多血,並不代表著這人就死了,如果只是重傷的話,這種事情不了了之的可能就很大了。
這樣的話,長毛想極力隱瞞的,無非就是自認為的“殺人”命案,而實際上,這起命案很可能並沒有發生,那這個事情,可就不算什麽事了,一幫蠻橫的城管,打了也就打了,活該。
想到這裡,林子君長出了一口氣,這麽個鐵錚錚的共和國軍人,還真不希望他是個殺人犯。
林子君站起來,走到鄭衛東身邊,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我直覺這家夥是個軍人,有些事人多了不好說,老哥讓我單獨跟他交流一會兒,保證誤不了事兒。”
鄭衛東心道,這家夥,怕是有什麽絕活不想讓我知道吧。於是,轉身就出去了。
林子君坐下後,靜靜地看著長毛,看著他臉上變幻的表情,知道他內心裡肯定是極度矛盾、極度懊惱,不忍見他這般飽受記憶的折磨。
“你是個軍人,至少曾經是,對不對?”林子君盡量用很平靜的語氣問道。
“是。”長毛終於開了口。
“一般的部隊估計培養不出你這種漢子吧,是哪個特種部隊的?”
“野狼。”
“哦,我聽說過,裡面的都是全軍的精英,多次外出執行任務,獲上層讚譽無數,是吧。”
長毛有些詫異,但還是點點頭。
“我再重複一遍,我很喜歡跟你這樣的漢子交朋友,這不是虛言。”
長毛的眼神有了幾分光彩,腰也挺得更直。林子君心道,這就對了,不然後面不好溝通了。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嗎?”
“段英傑。”
“好名字,名如其人。”林子君倒不是隨口敷衍,他的記憶畫面裡,段英傑的確當得起英傑二字。
段英傑似乎想到了自己犯的“殺人案”,眼神又黯淡下去。
林子君盯住段英傑的眼睛,很隨意地問道:“你想隱瞞的是什麽案子?命案?”
段英傑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是。”
這事兒一說出來,段英傑仿佛得了解脫一般,把兩年前打城管的事兒一口氣都倒了出來。果然和林子君看到的畫面一樣。
林子君笑著問道:“打城管的事兒,你後悔嗎?”
段英傑不知道林子君為什麽發笑, 但卻很認真地回答:“後悔肯定後悔,但再遇到的話,還是會動手,這個改不了。”
林子君越發地想笑,繼續問道:“你為什麽會認為那個城管死了?如果沒死呢?”
“如果沒死,”段英傑正準備接著說,突然反應過來了,驚喜地問道:“沒死?你是說那人沒死?”
林子君笑得很開心,這個可歎又可悲的漢子啊,被自己嚇成了“逃犯”,落到了賊窩。
“我不是百分百確定,但,至少有九成的把握,我只聽說過特種兵被一幫城管打傷的傳言,卻不曾聽說過特種兵打死城管的傳言。”
“太好了!”段英傑要不是還被銬在審訊椅上,估計要高興地跳起來了。
“我建議你把現在的問題談清楚,爭取立功,同時,把自己是現役軍人的身份說出來,和部隊上取得聯系,你不過失蹤兩年,部隊不會就不認你了吧。”
林子君搞不清楚部隊裡的規定,但想象的話,應該不會那麽不講情面。而且,如果算現役軍人的話,段英傑的案子,可就不是地方上隨便就可以管的了,要麽帶回部隊處理,要麽開除軍籍以後移交地方處理,這兩種處理方式都有前例可循。
“嗯,好,謝謝你林隊長。”段英傑發自內心的感謝眼前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刑警隊長。
“行了,不多說了,等下有人來給你做筆錄。記著啊,一是檢舉揭發那個保安公司,爭取立功;二是和部隊取得聯系。其余的就聽天由命吧,總之不會比現在更差。”
段英傑連忙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