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州城回春堂,在一番周折後,呂璟等人帶著昏闕的牢城都保甲轉移到了這家城中規模最大,坐鎮郎中名氣最廣的醫館。
“問題不大,不過氣火旺盛,再加上外力擊打,導致髒腑氣息不暢,老夫開幾個方子,服下後調理段時間,就能恢復如初。”
單鑲診完脈,提筆將方子迅速寫下,自有學徒們前去煎製。
“呂公子,老夫能私下和你聊幾句嗎?”單鑲忽然開口示意道。
呂璟不明所以,但還是隨著單鑲走到了醫館內裡,周圍再無外人。
“呂公子,老夫有兩件事想要托請於你。”單鑲說話間,從袖中取出一張薄紙遞到呂璟面前。
接過薄紙,呂璟只是匆匆看了幾眼,就覺得渾身尷尬起來,秦處度,你能不能少坑我一點!還搞出了綁架的活計!
“這薄紙是我那徒兒丟在永州醫館內的,一日前輾轉來到老夫手裡,此時想必他們已經進入廣南了。”
“老郎中放心,小子會盡量安排人幫助他們,同時去信一封,囑咐他們善待小楊郎中。”呂璟連忙保證了一番。
單鑲沉默著應了,這才說道:“我那徒兒與宛丘先生關系匪淺,此事老夫暫時做主瞞了下來,是怕影響蘇門學士間的交情。”
“小子替處度兄多謝老郎中,小楊郎中必然能安然回返。”呂璟感覺腦袋都大了。
宛丘先生張耒,蘇門四學士中做官最成功的一個,也是最務實的一個,若是讓他得知此事,怕是秦觀臉上要更加難看。
“希望如此,第二件事,老夫對你此前所提的手術與酒精之事頗為感興趣,前一陣回返崆峒道觀之時還與幾個老友研討了一番,只是這手術之事太過危險,不知呂公子可有時間為老夫詳解一番?”
“這......小子對醫道知之甚少,只是有些奇怪想法罷了,老郎中若是有心,不如號召好友前來東江湖書院一起研究,經費和場地都由書院提供,只要您偶爾教授學生就行。”
呂璟又簡單談了談自己了解的外科手術,引得單鑲更加心動。
盡管如此,單鑲還是沒有立刻答應下來,隻說考量後再作決定,列明服藥期間注意事項後,就忙碌著又去診治別的病患,呂璟等人則向自家宅子回返。
兩刻鍾後,愈泉門遙遙在望,呂璟看了眼車架內蜷縮在角落的李狗兒一眼,開口說道:“今後你負責照料我這位受傷兄弟的起居,若是他有一點不滿意,你也就不用回去了。”
“是!呂公子放心!小的一定將他當自己的親爹,不!親爺爺一樣伺候!”李狗兒磕頭如搗蒜,心裡卻一直在安慰自己。
等知州大人遣人前來,老子一定要把這恥辱十倍百倍的還回去!老子可是堂堂指揮使!
然而,李狗兒的念想終歸在不久後化作一團泡影,楊畏在府衙內接到衙役稟報後,原本也是怒不可遏,就要遣人去將呂璟捉拿。
恰巧此時府衙書佐此時匆匆前來,告知了自己私下得知的小道消息。
“真有傻子會往這郴連道投錢?”楊畏很是不解,但只要呂璟這小子能夠幫助自己提高政績,暫時容忍一些倒也無妨。
至於那些廂軍,在楊大人的眼裡,不過是一群掛著軍號的仆役罷了......
連綿大山深處,交錯縱橫的山脈和嶺南特有的煙瘴氣候阻隔了華夏文明向大山中的傳播,複雜的民族局勢更是使得這些地區長年動蕩不安。
衡、永、郴、桂一帶,
雖然沒有武陵蠻、梅山蠻等建郡悠久,傳世久遠,但自慶歷以來就變亂多生。 在朝中羈縻政策下,小規模的蠻族在各自峒寨稱雄,瑤、苗、侗等各族混雜,很多都潛藏在大山中,與外界甚少溝通。
大規模的蠻族甚至效仿朝中制度,自立為知州刺史,任用屬官安排書吏,最多向朝廷表示一下臣服之意。
而最近郴州蠻瑤各族的動蕩,就是由近些年崛起大山的垌蠻挑起。
騎田嶺垌蠻大寨,修築於群山之間寬闊平崗地帶,佔地面積廣闊,共分二十八洞,人口匯聚已接近萬人。
這段時間的垌蠻大寨分外熱鬧,各洞洞主輪番帶人外出征戰,帶回了諸多俘虜,以及臣服的各族寨老。
這一切,卻與一個姓吳名厲的漢人脫不開乾系......
“恩主,事情果然像你所說的一樣,朝廷裡那些官老爺急著蓋住貪腐的案子,對我們的動作毫無反應。”
垌蠻大寨的酋豪熊山,這時卻像是個謙卑的奴仆,躬著身子低聲說道。
吳厲應了一聲,面色無悲無喜,起身示意身邊一絲不掛的蠻女們為自己更衣,打了個哈欠後才開口說道:
“下邊的洞主們沒有亂來吧,我們要盡量減少周圍官員的警惕心。”
“稟報恩主,按您的吩咐,我們隻對深山裡的寨子下手,就連那些在城郊作亂的流民,都被我們帶了回來,保準那郴州城周圍,一片祥和景象!”熊山看向吳厲的目光都帶著崇敬。
“好,此事做的不錯,跟其他蠻族們聯系如何了?”自從吳家出事後,吳厲就隱於深山峒寨,就連那些原本和吳家合作的大族豪紳們都對他的行蹤不甚知曉。
“排山瑤寨的天長公已經親口答應,還有那山中大賊蔣敬也表示願意和我們合作,但那向氏、舒氏如今卻盡是鼠輩!”熊山怒哼了一聲,看起來心裡不快。
“向、舒皆傳承久遠,如今和朝廷勾連已深,拒絕也可以理解,但他們麾下的那些蠻人可未必個個如此,何況這荊湖之地,難道只有向、舒?”
“至於蔣敬此人,與城中頗有勾連,不可輕信。”
“小的明白,只是最近麾下兒郎們人心多有浮動,都想盡早起事。 ”
“是你心思浮動吧,起事只是為了後期歸順朝廷,有了名義你才能真正立足,難道還真以為能自立一國不成?”
吳厲劈頭蓋臉的教訓,熊山自然不敢回應,連忙認錯。
“你要清楚,我們只有首先把這潭水攪渾,才有機會實現自己的目的,至於起事的時間,很快了。”
熊山興奮的嗯了一聲,大步告辭離去,他還等著嘗嘗漢人小妞的味道呢,聽說嫩的能擰出水來!
“愚魯之輩!”熊山走後,吳厲低喝了一聲,面露不屑。
他自小就因為樣貌的原因受到家族歧視,萬事只能依靠自己,也就養成了他陰沉狠辣的性格。
到後來吳厲展現自己計算上的本事,掌管吳家大小用度,才慢慢取得了族中地位。
吳毅父子盡皆獲罪,就是被他毫不留情的直接拋棄,可其他吳家人能夠免罪,也少不了吳厲在暗中的運作。
嶺南官場就是一鍋貪腐的亂粥,拋棄一個吳家尚且在眾大族接受范圍內,但若是誰想將這鍋蓋徹底掀開,就要被紅了眼的他們活活咬死!
“看來是時候,加上一把火了。”吳厲拿出了自己早已準備好的信件,吩咐手下人把握好時間將其送出。
嶺南蠻族動蕩是常有之事,但這次,吳厲可是下了好大的一盤棋!
“殘闕啊殘闕,就看你要不要吞下我手中這顆毒棗了......”
吳厲嘴角陰邪的一笑,為自己和身後人謀利益的同時,順帶打一下那些自詡高貴的官老爺的臉,也是他很樂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