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津橋劉府,婢子向廳堂中奉了茶水,很快小跑著離去。
“如今怕是這府中仆役,都巴不得能盡快離老夫而去啊。”
劉奉世一身素雅常服,開口間雖在抱怨,神色卻始終帶著笑意。
“仲馮兄偷得浮生半日閑還不知足,羨煞我也。”
開口回應的老者年紀約有五十來歲,頗具仙風道骨,神態祥和。
呂璟敬奉末座,眼看著兩位老大人互相調侃起來,心中不微微歎息。
那些士子們拒絕前來報社做事的緣由已經找出,只是這結果卻讓呂璟完全沒有想到。
他們拒絕的原因,竟然只是因為有人散布謠言,說自己和武人過從甚密,乃是武夫們的爪牙,要眾人堅持自己所謂的士大夫風骨!
簡直放屁!那些新科進士就算了,落第士子們還這麽傲氣,然後光明正大的去啃老,實在讓他看不起。
只是為今之計,他也確實沒了辦法,難道要他公開表示和武人決裂?那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文叔,有什麽計策快說出來吧,你我再閑談下去,大郎這釣魚台就坐不穩了。”劉奉世緩緩開口。
呂璟也在此時將目光落在廳堂中另一位老大人身上,校書郎李格非,算起來也是是蘇軾學生之一,同時又是韓琦的門下士,官職雖不高,但人脈很廣。
“大郎,如仲馮兄所言,老夫確實有辦法,只是看你敢不敢用。”李格非聲音醇厚,目中含笑。
“老大人,這報社事關西域都護府興建,如今情況緊急,還有何不敢?”
李格非點了點頭,繼續言語道:“老夫恰巧知道一群人精擅文事,而且對薪俸沒什麽要求,只是她們的身份......”
“請老大人明言。”呂璟腦中似有一道亮光閃過,隱約想起了什麽。
這位李格非大人,在後世可是鼎鼎出名的人物!
“大郎,不知你可曉得小女?她和一些官宦女眷辦了一個文社,個個文采不俗,只是卻難以得到世人認同,老夫覺得倒正合你這裡用處。”
果然!呂璟心中一震,這個李格非,從一開始怕是就打著這個主意,要利用自己為他女兒謀福利。
可是,能夠拒絕嗎?
不要說如今報社缺少人手的困境,單單是那個女子的名字,都讓呂璟難以開口拒絕。
李清照!一個流芳千古的才女,婉約詞派代表者,從如夢令的驚起一灘鷗鷺,到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的豪邁,這是個超脫世俗人想象的奇女子。
若是由她來做這新報的編輯,千百年後,自己會不會也因此被世人銘記?
呂璟這邊胡思亂想,李格非那裡心中卻猛地一沉,忍不住歎息起來。
他女兒的才華沒的說,只是奈何身為女兒身,始終缺少機會,如今又漸漸到了婚娶的年紀。
這次恰逢呂璟開辦新報缺少人手,得知消息的李清照就求到了自己父親這裡,請其代為說項。
只是現在看來,李格非搖了搖頭,自己也是太寵愛那丫頭了......
“老大人,可否容我見過令愛詳談?”
正準備回去教育女兒好好相夫教子的李格非神色一愣,隨後忽然笑了起來。
“仲馮兄,可還有美酒招待?這裡就留給他們年輕人吧。”
“好你個李文叔,越老鼻子越靈。”劉奉世笑著開口,和李格非二人心領神會的離去。
呂璟孤身一人坐在廳堂中,不過十多個呼吸,一襲淡青色瀾衫就已經映入他的眼簾。
“小女李清照,見過官人。”
寬松的瀾衫並不顯得臃腫,比尋常大宋女子略高挑一些的身材,
膚色白皙,烏黑的秀發被一根木簪隨意固定。而那秀發之下,是一張清秀到難以形容的絕美容顏。
初次見面,李清照給呂璟感覺,就像是將小家碧玉衍生到了極致,單單是看她一眼,彷佛都能感覺到那份書香氣。
“官人?奴冒昧請托父親言語,還請恕罪。”李清照福了一福,直接來到呂璟身邊坐下,絲毫不顯拘束。
呂璟笑了笑示意無妨,這個時候的李清照還沒有經歷之後的苦難,出身官宦家庭,父母皆是博學之人,才能釀就他如此獨特的風骨。
“居士,我那報社所需人手不在少數,不知你們文社有幾人勘用?”
“居士?”李清照笑了笑,似乎對這個稱呼很滿意,隨後立刻給了呂璟回答。
“至少十人?”這下輪到呂璟震驚了,開口和李清照又詳細解釋了一番工作內容, 得到的卻依舊是肯定答覆。
“如此,就請居士將他們先帶到報社,試用期為一個月,每日三百文,日後薪俸方面至少每日千文。”
呂璟話音落下,李清照面容上卻湧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能夠得到機會展示才華已經讓他驚喜不已,如今竟然還能拿到薪俸?
三百文足夠支撐一個尋常家庭每日開銷,千文更是能達到富庶之家的水平。
這其中的意義,對於李清照這種性格要強的女子來說,可完全不同!
“多謝官人!奴這就去和姐姐們說,她們一定會萬分歡喜的!”
一時激動,李清照竟然直接長身而起,如風一般跑了出去,銀鈴般的笑聲不斷自空氣中傳來。
呂璟也微微一笑,既然那些所謂的士大夫們聽信謠言瞧不上自己,老子就讓你們看看,沒了張屠戶,照樣吃帶毛的豬!
而且,把這麽一群大宋朝特立獨行的女子搬上台面,怕是報社開張第一天,聲名就要傳滿整個大宋!
“自己這麽著,算不算刻意炒作?”呂璟自言自語一句,忽然想起自己剛才有件事情給忘了。
千古才女李清照的後半生境況淒涼,可是和趙明誠那廝脫不開關系!
“要不要提醒下李格非,那個趙明誠是個繡花枕頭?”
呂璟這般想著,神色不免有些古怪,他隱約記得,趙明誠這廝後來也挺淒慘,父親死後又得罪了蔡京,從此家破人亡,一蹶不振。
這麽算來,自己和他有著天然成為盟友的可能,那到底是要拆,還是不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