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伯竣並不常來宜樊,倒是范府因著皇家百菊宴的盛事,近日住進了一些江湖好漢。【全文字閱讀】”馬奕道。
“江湖好漢……”林伊人思忖片刻。
范府從事海運生意,為護船資,與江湖人士往來亦屬正常。林伊人雖對申允芃和齊伯竣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物扯在一起頗感疑惑,可似乎一時又找不出什麽不妥的端倪。
“派人盯著近日出入范府的人,尤其是那些住在府裡的江湖好漢。”林伊人道。
“是。”馬奕躬身退下。
馬奕剛退下,門外便傳來了谷小扇的聲音。
“沈哥哥,我與南宮冀要去市集走一走,你可要捎帶些什麽東西?”
“不必了。”林伊人拉開門。
“好,我會早些回來的。”谷小扇順著門縫朝林伊人手中塞了一個酒盅,轉身離開。
林伊人的手微微一抖,那酒盅裡盛滿了殷紅的血液,鮮血暖暖的溫度,灼燒著他的心,帶來一種難言的痛楚。谷小扇以血換命之法,言緒心疼,林伊人又何嘗不愧疚憐惜?只是此時此刻,他何嘗還有第二種選擇。
吱——
對面,言緒緩緩打開房門,冷冷看著林伊人。林伊人與言緒對視片刻,舉起酒盅,深深一揖。
砰!言緒冷然闔起房門,徒留院內花飛花落,一地蕭瑟。
給祁境飲下谷小扇的鮮血後,林伊人心頭一塊大石總算略略放下。到了晚膳時分,林伊人、言緒、申允芃、鄭纓四人同席,言緒神色陰鬱,申允芃張狂無忌,林伊人似乎滿腹心事,比往日沉默許多。
鄭纓雖不知林伊人的真實身份,但見辛州、江諾二人寸步不離其左右,多少猜出林伊人來頭不凡,略略有些拘謹。故而一頓晚膳吃得眾人是食不甘味,如鯁在喉。
林伊人見申允芃始終有意無意試探言緒身份,知道他對言緒洞悉夕泠宮陣法之事依然耿耿於懷,索性調轉話題,將申陌兒與太子眼下正住在歸府的事搬到了台面上。
申允芃果然立刻有些坐不住,林伊人便主動讓馬奕帶著申允芃前往歸府,隻說希望申允芃能夠留條小命回來,以免來日無法為谷小扇解除蠱毒。申允芃聞言自然氣了個半死,卻又無心與林伊人計較,黑著一張邪魅風流的俊臉,怒氣衝衝離開了東籬草堂。
晚膳後,林伊人和言緒因著夜間要去源安客棧會葉浮生,皆關門閉窗,養精蓄銳,一時間,東籬草堂後院寂然無聲,仿佛狂風暴雨來臨前令人窒息的寧靜。
子時,月白風清,夜涼如水,林伊人拉開房門,撩袍而出,兩道人影立刻從暗處走了出來。
林伊人腳步微頓,“你們不必跟著去。”
“公子一向隻讓祁境隨侍左右,現在祁境生死未卜,自然該由我二人頂上。”江諾道。
“人多了反而不便。”林伊人道,“待谷姑娘回來問起,就說我與言公子在外面把酒言歡,讓她早些歇息。”
“公子,”辛州單膝跪地,“江諾留下,我隨公子去,多少有個照應。”
林伊人歎了口氣,“覃貴妃倒是好眼光,每回偏你的事最多。”
辛州垂首,“這也是裘管家和萱娘的囑托。”
“起來吧。”林伊人微微抬袖,看向言緒的房間,“今夜之事與翯王府無關,我不僅不會動手,還要阻攔他人動手。”
“公子一向舉重若輕,屬下卻絕不敢掉以輕心。”辛州不甘不願起身。
“沈堂主不去也罷,這本就是言某的家事。”言緒自屋內踱步而出,衣冠勝雪,孤寒冷峭,在月色下愈發翩然俊逸,美如璧玉。
“言公子身份貴重,怎可輕易孤身犯險?”林伊人道。
言緒抿了抿唇,知道林伊人是在提醒自己,身為偃月國世子,絕不可因小失大,冒險行事。
“言某先行一步。”言緒拔地而起,飛身掠向屋頂,猶如雄鷹遨遊在雲海與天地間,我行我素,逍遙物外。
林伊人看著言緒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淡淡轉身,對辛州和江諾道,“東籬草堂並不太平,申允芃心狠手辣,你二人切勿去招惹他。”
“公子……”辛州剛剛開口,隻覺眼前一花,林伊人雅逸身形已翩然掠出後院,在蒼茫月色中,留下一道如雲飄逸傲世出塵的影子。
源安客棧距離東籬草堂大約五六裡,與其他客棧相比,門面顯得陳舊許多,大堂內粗糙的方桌和長條凳,帳台後一個個疊起的大酒壇,都仿佛在宣告,這不僅是一個實用的落腳點,還是一個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嘶聲劃拳,酩酊大醉的糙老爺們的世界。
醜時,夜已深,源安客棧買醉豪飲的投宿者陸續回了各自的房間,大堂內漸漸安靜下來,唯有掌櫃劈裡啪啦撥拉著算盤珠子,計算著今日的盈余。
葉浮生背靠牆壁,一隻腳踩在長條凳上,大口飲著酒,身旁方桌上,已東倒西歪倒了七八個酒壺。
“客官,”小二睡眼惺忪,躬著身走到葉浮生面前,“大堂要打烊了,您先到後院屋裡歇著去吧。”
葉浮生仰首飲下酒壺中的最後一口酒,起身拍了拍布袍,“你二人乾坐了一個多時辰,也不嫌累?”
小二反應半晌,才發現此話是葉浮生對著大堂內僅余的一桌客人所說。
要說這桌客人,可謂店小二生平僅見,姿容絕世自不必提,可看著分明像是非富即貴之人,偏偏坐下之後什麽東西都不點。小二耐不住掌櫃殺刀般的眼神,覥著臉湊到二人桌前,不料還未開口,那身著銀灰色錦袍的公子便信手在桌上放了十兩紋銀。
“這銀子不買酒水, 就買個清靜。”
掌櫃哪兒見過這無本萬利的買賣?立刻把店小二扯得遠遠的,再不許他打擾二人。而這二人,便靜靜坐在方桌旁,不言不語一直坐到了現在。
眼下,小二見葉浮生似乎與那兩個氣質高華、美如冠玉的男子早就認得,心中不禁暗暗叫苦。若是這三人此時此刻開始敘舊,他這一夜豈不是連個囫圇覺也沒得睡?
銀灰色錦袍公子緩緩起身,“葉大俠就不好奇,當日秋逸山莊陣法中那個小姑娘是什麽身份嗎?”
“不過是障眼之法,”葉浮生負手冷笑,“莫非五大山莊還打算將雕蟲小技再用一回?”
“再用一回又有何不可?”端坐桌旁從未言語過的白衣公子冷然起身,“她就是當日帶你找到我爹的那個小女孩,如今日薄西山,朝不保夕,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間。你救她,等於救你自己,即便千崖谷冰窟中的安師姑死而複生,也會親口告訴你,這世間絕無第二個人會比你欠她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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