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興六年的這次冬狩進行得十分順利,一大批武卒散入三面林中,不一會便將各類走獸驚出林子。在林外待命的騎手早已等候多時,策馬將這群受驚的動物趕往獵場中心,真正成為此次冬狩的獵物。
劉禪的聖駕便停在獵場東側,張皇后陪侍在側,右邊列著侍中董允、郭攸之等朝中大臣,左邊列著皇親國戚。
“中了中了!星彩,你看魯王射中的那頭鹿!”
西鄉侯張紹身披一件厚實的貂裘大衣,在蜀地這可是有價無市的稀缺品,張紹也隻舍得在這等大場面下才會特意穿出來顯擺,他用馬鞭遙指前方,只見年方二十的魯王劉永一箭射中飛奔的麋鹿,左右都為之喝彩。
張紹身邊的星彩卻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吊著死魚眼瞥了一眼,便長長地打了個哈欠,不冷不熱道:“困了,我回帳裡休息,別來煩我。”
“哎!你這丫頭!怎麽跟你哥哥說話!”張紹那張堆滿贅肉的臉上閃過一絲怒意,但隨即又看到梁王劉理帶著一頭獐子回來,又轉怒為喜,撇下星彩,滿臉堆笑地打馬上前,拍手喊道:“梁王好身手啊!這獐子怕得有二百斤重吧!”
星彩白了他一眼,為了少受些聒噪,跳下馬車,自往一旁的草甸上臨時搭建的帳篷裡走去。
中領軍向寵將帳篷搭設在獵場南側,約有二三十頂,以供這些達官顯要歇腳之用,背靠樹林,清幽寂靜,與熱火朝天的獵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星彩在一整排帳篷裡頭找到了那個掛著“張”字旗的,撩開帷幔,正待閃身進去。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卻忽從她的身後傳來:“張家二小姐,有人托我給您帶個話……”
“嗯?”星彩一愕,略微有些吃驚地回過頭,卻見一個“剛巧”路過的護衛將一物包在絲帛中塞在他手裡,隨後便像是其他值崗的士兵般繼續巡邏去了。
“喂!”星彩衝他的背影喊了一聲,那士兵卻仿佛充耳不聞一般,沒有半點回應。
“奇怪……”星彩走入帳中,放下帷幔,周遭的光線登時黯淡了下來,她翻開那卷絲帛,只見上頭寫道:“盼君相晤,由帳後小門入林,自有接應。”
星彩心中疑惑,但見絲帛打開後一物落在手中,定睛看去,卻是一枚泛著青光的翡翠吊墜,質地上乘,一眼看去便是上品中的上品。
“馬瞬!”
星彩心頭大喜,認得這就是數月前自己送給馬瞬的墜子,忙回頭望向帳篷後方,果見被人劃了道口子,用幾根細繩松松垮垮地系著。
星彩一步上前,將繩結一扯,順著那道口子鑽出帳去,見四下無人,當即幾個跨步沒入林中。
往前走了百來步,待帳篷已被灌木遮蓋,再看不到的時候,星彩終於見到了那個等她到來的人。
“下官中領軍麾下都尉王林,專在此等候小姐。”
那人牽著兩匹黑馬,在一棵銀杏樹下,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一身平民布衣打扮,卻掩蓋不住身為軍人的氣質,見星彩走來,立即幹練地行禮道。
“馬瞬在哪裡?”星彩開門見山道。
王林答道:“出此林向南五裡地,有一家半山酒肆,馬瞬便在此地等候小姐,事不宜遲,下官這就扶您上馬……”
“不必了!”星彩一聲嬌斥,助跑兩步,飛身跳上馬背,嫻熟地扯過韁繩,對王林道:“王都尉請帶路。”
王林望著星彩這番行雲流水的動作,心中不禁歎道:將門虎女,
果真身手不凡…… 他不敢耽擱,也翻上馬背,領著星彩向南奔去。
——
“可惜!老子一念之差,竟讓那小子逃了……”
半山酒肆內,郭順狠狠地將酒盞砸在桌上,懊喪道。
“老大,不過就是個來替父打酒的黃毛小子罷了,懂個甚鳥?值咱兄弟費這大勁找他?”名喚老宋的獵戶一屁股坐在郭順對面,不爽道。
“你這蠢貨懂個屁!”卻不料這句話起了反效果,郭順衝著老宋便破口罵道。
“誒!老大消消氣,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何必動這肝火?”名喚阿飛的獵戶上前勸道,並朝櫃台裡的小忠使了個眼色。
名喚小忠的酒保見狀,也歎了口氣,轉出櫃台坐到郭順身旁問道:“老大,這小子究竟有什麽古怪?勞您那麽重視,難不成對咱們這次行動有影響?”
郭順合上眼,揉著鼻梁,搖了搖頭道:“暫時還想不到。只是當時不該輕信了那小子,如今恐怕反中他計了……”
“中計?”小忠不解道。
“那小子自稱自己取道上山,替父打酒,老子本欲將他押下,卻又擔心惹他父親生疑,到時候打草驚蛇,壞了大事,方才放他離開……”
“可您馬上又要阿飛和老宋將他攔住,作何道理?”
郭順啐了一口道:“老子也是晦氣,一時沒緩過神來,若是把這小子押在店裡,他老爹定然來尋, 到時候來幾個殺幾個便是。也壞不了大事……但是這小子出得門去便不見蹤影,倒是令人擔心得緊……”
“擔心什麽?”小忠不解道。
“若是此言屬實,這小子打了酒回去給他爹,又何必在門前消失不見?老子是擔心這小子滿口謊話,不知是發現了什麽,上哪兒報信去了……”
“老大,怕是行動將至,把您也搞得疑神疑鬼的。”小忠搖頭道:“依我看您是多慮了,或許小孩子家腿腳快,早就跑去見他爹了呢?”
郭順無奈地點了點頭道:“如此便是最好。只是小劉那邊怎麽還沒消息?冬狩應該已經開始了吧?”
阿飛聳了聳肩,道:“小劉若是再沒消息,怕是咱們得走軍師的副策了……”
老宋握拳砸在桌上,怒道:“狗屁副策,非要咱們先搞死個自己人?”
郭順眉頭稍低,也頗為猶豫:“再等一刻吧,如果小劉還沒消息,咱也隻好走那副策了……小忠,你去通知後屋的兄弟,將箱底下那幾件蜀人的甲胄翻出來備好……”
布置完這邊,郭順扭頭又向阿飛和老宋道:“從現在起,任何經過這家酒肆的行人,無論男女老少,格殺勿論。老子不想計劃再受到任何阻礙!”
阿飛和老宋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顯然已經達成了共識。
“店家!溫碗酒來!”
就在這時,一個不要命的聲音忽從緊閉的門外傳來。
酒肆中的三人如遭雷殛,立馬起身望向門外,手已不自覺地搭在腰間的匕首上。
因為——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