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時光如指尖流沙般飛快逝過。
天氣日漸寒冷,馬瞬的日常就是將自己鎖在書齋中翻閱典籍,修煉真氣,此外便是鍛煉馬術。
而他鍛煉的夥伴,恰恰就是當時趙雲府上的那匹白馬。當馬瞬第一次牽著這匹白馬來到向府門前時,眼界開闊的向朗便對此良駒讚歎不已,聽聞是趙雲坐騎,更是拿上等草料喂養在府中。
於是每隔一二日,馬瞬便要解開繩索,攀上馬背,在小院內來回蹦躂,算是苦修他那從零開始的馬術……
初時,馬瞬還被這匹大白馬顛得七暈八素,好久才能緩過神來,幾乎想要立刻讓鐵匠給他打一個馬鐙。
但理智的冷水很快又將這股熱切之情盡數澆滅,馬瞬深知大漢騎兵使用並不算多,一旦他將四世紀之後成熟的馬鐙和馬鞍樣式製出,定然遲早會被曹魏的探子竊取,反倒為那個騎兵多到恐怖的政權做了嫁妝。
“至少在大漢收復河套地區之前,絕不能使製式馬鐙的秘密曝光……”馬瞬如此對自己道,隻好委屈自己用著“落後”的馬具來鍛煉馬術……
但這般一兩個月的鍛煉下來,著實取得了不少的成效,至少馬瞬能夠耐得住一個時辰的馬上顛簸了,這其中也有《握奇經》的一份力,那團丹田中的真氣每在馬瞬重心不穩、上下顛簸之時便受到牽引,沿著經脈自動化入手足之中,使自己能夠牢牢固定在馬背上,盡量保持平衡,而不再需要像之前那般將自己“綁”在馬背上受苦了。
終於,在臘月上旬的一天,中領軍向寵從宮中回府,帶來了陛下即將冬狩的消息。
“定下了,五日後,西嶺東麓。”
前天下了些雪,天已有些寒了,向朗命人在中堂之上起了隻火盆,向寵回來後,解下袍服,便拿著火箸在盆邊簇火。
“西嶺?”馬瞬將這個地名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方才想起了唐朝杜甫那篇膾炙人口的絕句:“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裡船。”這裡的“西嶺”指的便是天府西郊二百裡處的西嶺雪山,因峰頂終年積雪而得名。
“賢弟,你過來。”向寵揮手把馬瞬召至身邊,一齊望著火盆,只見火箸幾番撥弄,將幾塊燒紅的炭塊壘成一個三角,用火箸指著其中的一面比劃道:“冬狩自午時開始,將在東麓上圈定方圓十裡的圍場。”
隨即向寵將火箸往圍場邊側的地方一點,道:“早前我已經派人上西嶺查探,距離預定圍場五裡外,有一家山間酒肆,招旗上寫著一個‘郭’字,店主叫做郭順,你便先去此地等候,冬狩開始後,我自會派人請張家二小姐到此處與你見面。”
馬瞬聞言大喜,卻仍舊擔心道:“如此甚好,只是怕徒招人耳目,節外生枝……”
“這個賢弟且放寬心,我已備了一套袍服,若那張家二小姐真想見你,自會披上前來,不教人望見。”
“如此甚好,勞向兄費心了!”馬瞬當即拱手拜謝道。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向寵笑道,轉問向朗道:“叔父以為如何?”
向朗沉吟半晌,方道:“這法子倒也不賴,只是將瞬兒一個八歲小孩丟在荒郊野嶺,老夫終歸還是不太放心,最好教人同路陪行。”
馬瞬揖禮答道:“蒙向伯伯掛念,但此事貴在機密,若知情人太多,難免走漏消息,屆時泄密是小,若是因此時使向伯伯和向兄受到牽連,小子便是百死亦難辭其咎!何況小子在趙將軍門下習得一套槍法,
足可防身,即便不濟也還有良駒在側,隨時可以逃跑。” 向寵亦複議道:“叔父,‘夙慧’武試上,小侄見過賢弟的身手,此言非虛。如遇險厄,賢弟自會有脫身之策。”
向朗見二人如此篤定,隻好長歎一聲道:“罷了,一切小心為上,早些回來。”
“諾!”向寵與馬瞬齊聲應道。
窗外,不知何時又飄起了小雪。
接下來的五天,於馬瞬而言,仿佛比起先前的一個月還要漫長,他迫不及待要與星彩分享這些日子裡的見聞,這是一種奇妙的情感,仿佛只有在面對那個一根筋的女孩時馬瞬才會卸下自己所有的心防,將那些不吐不快的心底話一股腦地說出口。
馬瞬心底清楚,他明明遇到了很多人,但無論是趙雲還是向朗,甚至是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母親”,他都不知不覺間有所保留,而恰恰是這個與穿越後的自己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孩, 卻讓他天然有無比強烈傾述欲望……
這究竟是真的兩小無猜,還是受到穿越前情感的遺留影響,馬瞬自己都說不清楚。
馬瞬幾乎是扳著指頭在算日子,甚至在第三天的晚上徹徹底底地失眠了一場,躺在床上,睜著眼等待天亮。
第四天卯時,馬瞬帶了一個包袱,拜別了向朗,便策馬出了西門,望遠處的雪山方向而走。
待到午時,馬瞬便已行至鶴鳴山以南,他向北眺望那布滿皚皚白雪的“九皋雲崖”,雲崖被雪,仿佛一隻朝天啼鳴的孤鶴,心頭不由浮現起那日偶遇的采藥女子的冷豔臉龐……
“諸葛果……”
想起她幾番嗔怒的面龐,馬瞬還是暗自歎了口氣,他似乎終於能夠理解為何當時在鶴鳴山上他一自報家門就被她如此厭惡了……
畢竟馬謖之失,大漢上下,傷得最深的就是丞相了,不得不斬殺自己悉心培養的弟子門生,還要自貶三等來平息朝堂上下的非議,諸葛果替丞相怨恨自己並不為過。
至於她急著拿赤練蛇回去救的人,在得知諸葛果身份後,馬瞬也大概能夠猜到,想必是江東諸葛瑾過繼給二弟諸葛亮的兒子——諸葛喬,按照《三國志》的記載,建安六年正好是他的卒年。
“也不知是否救過來了,如果我真能夠改變歷史,希望能夠以此稍稍減輕馬謖犯下的過錯吧……”馬瞬如是想道:“還好她也在太學,來春再問問吧,但願能夠借此修補下關系。”
思量已畢,馬瞬再不遲疑,一振韁繩,再次向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