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塊碎片歸位。
馬瞬感到腦海裡“哢嚓”一聲。
全部線索拚湊成了隱藏在歷史背後的真相。
既出乎意料之外,卻又都在情理之中。
馬瞬一直都在懷疑,如果是有人幫助馬謖越獄,那為何最終判決時馬謖的口供上並沒有提到那人的名字。
是萬念俱灰,還是已經放棄了掙扎……亦或是為了保護什麽人而選擇了三緘其口。
直到此時此刻,馬瞬才明白父親當時的苦衷。
因為救他的那人是他最親近的三哥馬玄。
但也因此,當馬謖再次被捕之後,就唯有死路一條。
而那個在懸崖邊出於好心想要拉一把,結果反將馬謖推下懸崖的,也是馬玄……
唯有這個至親至愛之人所犯下的過錯,馬謖這個將死之人不願將他拖下水,而甘願引頸受戮……
但也因此,令馬玄的心中背負上了間接害死親弟的沉重枷鎖,故而從漢中歸來後,便時而情形時而癲狂,讓人以為是得了不知名的怪病。
逝者已矣,而生者卻形同活在煉獄。
記得一兩年前,馬玄還是個身形挺拔的中年儒士,卻不想,今日已是一個須發皆白、佝僂畏光的半瘋之人。
“時事易換,令人唏噓……”馬瞬緊緊地握住三伯的手,認真道:“小侄一定會為您遍訪名醫,治療頑疾。”
在確認了馬玄與馬謖之死有關之後,剩下的首要任務就是帶他逃離馬府。
然而就在這時,廂房的大門被人猛地向裡推開。
夕陽已經落山,刺眼的火光照耀進屋,令馬瞬一時睜不開眼。
“啊!他來了……他來了!”
馬玄似受了什麽驚嚇一般,一把掙脫馬瞬的小手,手腳並用地躲到廂房一角,蜷曲著身子瑟瑟發抖。
“又是你!馬瞬!”
為首的一位半百老者重重地將手杖杵地,雙目圓睜,厲聲喝道,老者背後是十數個手持繩索鉤棒的家丁仆役,正來勢洶洶地盯著自己,仿佛只要老者一下令就要將馬瞬綁來邀功。
“彼此彼此,我也見慣了你這張臭臉了——馬靜。”
“大膽!你這不肖子,竟敢直呼長輩名諱!快給我上!”一旁持燈的馬康見狀,忙指著馬瞬破口罵道。
此言一出,那些個家丁紛紛湧入屋內,一兩個人去製服馬玄,剩下的全圍在馬瞬身邊。
這些個家丁都是馬靜從馬家戶役之中簡拔的好手,各個都精乾強健,對馬靜忠心耿耿。
被圍在人群之中的馬瞬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冷笑一聲,道:“二伯真是好氣魄哦……將自家兄弟當做怪物一樣養在這種破地方,哪天死後,咱們同去泉下問問馬家的列主列宗,到底誰才是這不肖子!”
“你!”馬康被他辯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正要發作,卻被馬靜伸手攔下。
“老二,你退下。”馬靜用他一貫老謀深算的語氣製止了馬康的暴走,同時拄杖步入屋內,布滿鄒紋的老臉在紅色的燭光中顯得愈發陰森可怖。
“呵呵,賢侄休怪你二伯。他也是一時氣火攻心所致。畢竟三弟他今天剛服下養藥,最受不得激,賢侄不請自來,又將三弟嚇成這樣,恐怕反倒加重了病情。”馬靜雙眼微眯,故作和藹地對著馬瞬道。
馬瞬卻毫不遲疑地揭穿了他的假面具:“老不死的,方才的氣勢到哪去了?這會一口一個賢侄叫得多親熱,莫不是心裡已經在盤算著如何處置小爺了吧?”
馬靜像一隻直立的烏龜般緩慢地搖了搖頭,
答道:“豈敢豈敢。賢侄是巨達府上的紅人,老夫怎敢動輕動。既然來了,老夫隻想略盡地主之誼,請你在府中‘做客’幾日而已。” “哼哼,老不死的,別假惺惺的了,誰稀罕你這破房子,小爺去也!”
話音未落,馬瞬運起“鵲登枝”便要從人群縫隙之中躥走。
但就在此時,一張羅網卻當頭蓋下,馬瞬縱然身法精妙,也無處施展,被羅網罩了個正著,七八個家丁轉了個位,便將馬瞬緊緊擰縛在網中。
馬瞬心中“咯噔”一聲,論身法,此刻已無用武之地;論氣力,他也不是七八個成年大漢的對手,當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被有備而來的馬靜一步將死。
馬靜看著無處可逃的馬瞬,縱然城府深沉,臉上卻也露出了得意之色:“你小子錯就錯在行事太過張揚,現在滿城都知道你的詭異身法。雖然破不了你這邪術,但在這天羅地網下,你縱是插翅也難飛,還不是只有乖乖束手就擒?”
“你擒了小爺又能怎樣?小爺出門前已留書向伯伯,說明去處,你倒是動我一根汗毛試試?管教我大哥要你們加倍奉還!”馬瞬面不紅心不跳地誆道, 畢竟他並沒有做足這樣的準備,何況最為依仗的向寵此時尚在昏迷當中,更不可能來為自己報仇。
但馬靜不明就裡,聽了此言,反倒沉思了片刻,雙目微微睜開,一股精芒從中射出:“那老夫可能得向巨達兄說一聲抱歉了,昨夜有賊人援牆入室,不慎溺水池中,老夫好心教人打撈,才發現是馬瞬賢侄。但可惜為時已晚,雖然賢侄留得了一口氣在,卻也溺成了個癡呆廢人……”
馬靜的語調雖緩,卻帶著令人不寒而栗的驚悚。也使得馬瞬對這位大伯的陰暗一面有了更深刻地認識。
馬瞬不由歎道:“可惜了,你要是把這點聰明才智用在大漢社稷之上,成就豈會在我父親之下?可惜你心術不正,鼠目寸光,自毀了馬家百年清譽,還要拉整個馬家為你陪葬,可惜啊!”
馬靜再次將手杖重重地杵在地上,冷言道:“你懂什麽?老夫身為馬家之主,要得是馬家的長盛不衰,豈是那種紙上談兵、誇誇其談的傻瓜能夠相提並論的?”
馬瞬像是聽了什麽笑話一般,哈哈大笑道:“何等愚蠢!我一個小輩尚且為了洗雪家族蒙上的恥辱,深臨險境,九死一生!你這‘馬家之主’卻寧可屈身跪在益州人腳前,以為只要把真相層層掩蓋,就能長盛不衰?去你媽的美夢!”
“這……這小子瘋了!堵住他的嘴,丟到後院池子裡先浸上三天……”馬靜氣急敗壞道。
但就在這時,一個仆從匆匆忙忙地從屋外闖進來,對著馬靜報告道:
“大老爺!丞……丞相造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