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弘俶喬裝改扮,從杭城出來,直奔碼頭,連一刻都不想耽誤,他誓,這輩子都不想再回來了,實在是不堪回啊!
要說起來,這段時間,錢弘俶經歷的事情,比起從前的十年加起來,還要多,還要怪,還要糟心!
先是靜海之亂,一個海盜頭子居然攻城略地,搶佔了靜海,吳越的水師不堪一擊。
沒有實力就沒有尊重,大周看不上吳越,沒法子,只能向南唐輸誠,送歲幣,接受南唐的貨幣,不就是錢嗎?破財免災,亂離人不如太平犬,老百姓不是經常這麽說,可為什麽事到臨頭,又全都反悔了?
蘇州商人暴亂,竊據城池,把朝廷的人馬都趕走了。
海盜欺負我,商人也欺負我,錢弘俶真的怒了,他搜刮國庫,集中錢財,調集人馬,想要滅了蘇商。
可是這時候,大周派遣了大學士魏仁浦南下!
混蛋!
我可是吳越王,你們大周就是瞎了眼睛,寧可倚重海盜,倚重商人,就是不把我當回事!
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錢弘俶更加怒了,可他哪裡來的勇氣和大周翻臉。
怎麽辦?
忍著!
可偏偏有人不讓他忍著,李弘冀派遣使者,讓吳越隨著南唐一同起兵,跟大周一決雌雄。錢弘俶當然是拒絕的,他更想坐山觀虎鬥。
但是他很快現了一個問題,吳越的朝堂徹底亂套了,身為國君,他完全失去了控制力。
錢弘俶實在是後知後覺,這是個劇烈變化的時代。
大周力推清丈田畝,均分土地,李弘冀也鼓勵工商,富國強兵,兩個巨人在全力奔跑,帶起來的風就足以讓吳越陷入凌亂了。
有人主張學習李弘冀,勵精圖治,有人建議效仿大周,強推均田,挽回民心。
這兩條路,不管選擇哪一條,都是非常困難的。
錢弘俶哪一條都沒有選,他選擇了當鴕鳥,小車不倒就往前推,對付著過日子挺好的。
人是一種憂患意識非常強烈的動物,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在這種關頭,沒有作為,就是最大的無能。
吳越的上下,對錢弘俶越失望,厭倦。
這也是蘇商敢造反的根源所在。
這世上沒有什麽黑天鵝事件,如果出現了黑天鵝,那只能說過去忽略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東西,等到生的時候,才會感覺到突如其來,措手不及。
吳越的文武臣子,分成親近大周和親近南唐的兩派,彼此爭論不休。
相比之下,南唐近在咫尺,李弘冀又賣力氣收買,許多上層文官武將,已經被南唐拉攏過去。
因此他們堅決主張和南唐一起出兵,討伐蘇州,奪回屬於吳越的地盤。
錢弘俶驚覺大局失控了,他沒有辦法,只能順水推舟,讓親近南唐的大臣帶兵,去討伐蘇州。他想專心致志,解決內部問題,挽回失去的權力。
只是錢弘俶沒有料到,人馬走了,親近南唐的大臣被放逐了,杭城的商人們已經完成了串聯,他們試圖效仿蘇州,通過商會,控制整個城市,乃至兩浙!
他們逼著錢弘俶兌換大錢,不然就要殺進宮中!
由於杭城的商人類別複雜,有海商,有絲綢商,還有依靠上層的官商,他們彼此爭奪,還沒等舉事,就內部亂了起來,彼此爭奪對抗,甚至械鬥廝殺,徹底失去了秩序。
趙二來到的時候,就面對這麽個爛攤子。
錢弘俶對自己的國家,已經徹底絕望了,他擺不平文武重臣,更沒有力量去對付那些實力雄厚的豪商。
他只剩下一條路,那就是逃跑!
“上國能收留,我感激不盡,這是吳越的玉璽,還請欽差大人代為保管。”錢弘俶一臉諂媚的笑容,他把玉璽送到了趙二的面前。
趙二只是哼了一聲,他越瞧不起這個吳越王,要不是他還有點用,趙二都想一刀殺了他算了!
“錢王爺,你就這麽去大周嗎?”
“這個……”錢弘俶遲愣道:“欽差大人,還有什麽吩咐?”
“不敢說吩咐,我希望錢王爺能帶點見面禮,我也好幫你說話。”趙二是真不客氣,直接開口索要,連點遮掩都沒有。
錢弘俶一拍腦門,大叫道:“應該的,應該的,是要錢,還是美女?欽差大人,我們吳越可是西施的故鄉,美女出了名的,琴棋書畫,吹拉彈唱,什麽都會……”
“呸!”
趙二怒道:“你當我是酒色之徒嗎?”
錢弘俶被罵得老大沒趣,“那,那不知欽差要什麽?”
“要什麽?你們吳越,除了水師,還有什麽是大周能看得上眼的?”趙二也不廢話,立刻逼著錢弘俶寫了一份旨意,蓋上大印,他親自帶著,讓錢弘儀跟隨,去調動吳越水師。
經歷連續戰敗,吳越的水師士氣低落,毫無戰力,很多士兵水手已經私下逃跑,缺額更多。這是一支廢了的力量,可趙二依舊看重吳越水師,道理很簡單,就是這幾百艘大船!
誰讓膠州船廠剛剛開始造船,距離建成強大的海軍,還有很遠的路,沒法子,只能先拿吳越的充數!
趙二直接找到了水師都指揮使薛溫,此人是錢弘俶的心腹。
“國主有旨意,令你立刻率領水師北上,馳援蘇州戰場。”
薛溫很是為難,以水師現在的情況,如何能北上,更何況杭城一片混亂,國主突然降旨,這是什麽意思?
眼前之人,又非常陌生,他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薛溫猶豫之下,沒有接旨,他沉著臉道:“請問尊使是什麽人,我怎麽沒有見過?”
趙二笑了,“你沒有見過我不奇怪,你肯定見過他。”
閃身,趙二退到一旁,錢弘儀趕了過來,他押著幾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正是薛溫的家人!
“你!”薛溫大怒,右臂不由自主抓向了佩刀。
趙二道:“別急,不是拿他們威脅你,而是讓他們跟你一起走。”
“去哪裡?”
“去海州,不光是你,你們的國主也一起走!”
……
趙二控制了薛溫,吳越的水師終於行動起來,可忙活了半天,只有二百多艘船隻升起了船帆,其他的戰船,都缺少水手,沒法行動!
薛溫已經知道了趙二的身份,無可奈何道:“請上國欽差見諒,要不再等等,讓末將派人去抓丁?”
“不用!”趙二沉吟了一下,“去,讓你的船隻,把那些商船都包圍起來,讓他們跟著一起走!”
“啊!”
薛溫大驚,“這怎麽行?”
“怎麽不行!他們去大周,朝廷又不會虧待他們。對了,還有去把杭城最好的造船工匠都給我找來,上船一起走!”
“這不是拐帶人口嗎?他們要是不願意?”
趙二懶得跟他廢話,一步到了錢弘俶面前,“錢王爺,你現在帶去大周的東西越多,這份禮越重,你在大周的日子就越好過,該怎麽選擇,你清楚吧?”
“我懂,當然懂!”
錢弘俶轉頭,對著薛溫道:“快些動手吧,別讓那些商人知道了消息,否則就走不了了。”
國主都這麽說了,薛溫還能不答應嗎?
他隻好派遣心腹,跑去抓人,搶船。
試想一下,碼頭上這麽折騰,還能不驚動別人嗎?
杭城的幾夥豪商都跟官吏勾著,手眼通天,錢弘俶喬裝改扮,潛出王宮的消息早就傳開了,等到碼頭異動,這些人立刻就知道了。
水師算是吳越最重要的力量,豈能丟了。
他們一股腦湧向了碼頭,還有許多官員也都跑來了。
可惜的是,他們晚了一步。
二百七十艘戰船,一百多艘商船,還有三百名造船工匠,跟著趙二揚帆出海,一起向大周駛去。
臨走的時候,趙二站在船頭,意氣風。
“哈哈哈,貴國主順應天命,歸附大周,乃是明智之舉。你們要是聰明,也該盡快投降,免得丟了身家性命!”
杭城的商人和蘇商可不一樣,眼下吳越空虛,他們想的是自己當大爺。再說了,就算要投靠大周,也要賣個好價錢,水師丟了,他們還有什麽價值!
“追!”
碼頭裡還殘存的船隻被集中起來,有人率領著,直接追了下去。
這兩個船隊,就像是兩片烏雲,一前一後,離開了杭州灣。
趙二是意氣風,拐了這麽多船隻,還有造船的工匠,回去之後,那可是一大功啊!正在他眉飛色舞的時候,卻現這些船隻越來越慢,漸漸被後面的船隊追趕上了,甚至有的船隻調轉船頭,悄悄跑了!
趙二頭都豎起來了。
“姓薛的,這是怎麽回事?”
薛溫無可奈何,淒苦道:“欽差大人,我軍士氣低落,缺少糧餉,加之水手當中,有不少人跟商會的有勾結,怕是,怕是不願意一起北上!”
“不願意也不行!”
趙二紅赤著眼睛, 怒吼道:“你的國主,你的家人都在我的手裡!你敢放走一艘船隻,我劈了你!”
趙二抽出了佩刀,宛如一個活土匪。
薛溫沒法子,只能下令,不許逃跑,可他越是嚴令,跑的船隻就越多,尤其是一艘碩大的商船,撞翻了一艘小船,掉頭又駛向杭州灣。
眼看著到嘴的鴨子就要飛了,趙二這個著急啊!
正在這時候,從北方下來了一支船隊,為之人正是任天行,他咧著大嘴,讚道:“行啊!趙光義!你不光靠師父和大哥,老子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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