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華的手裡拿著一塊巴掌大小的蜜蠟,正在小心打磨,所謂千年琥珀,萬年蜜蠟。這東西就是若乾年前的松油凝結而成的,因此質地很軟,還帶著松香味。
葉華把打磨下來的碎屑扔到手邊的火爐裡,發出耀眼的明黃色火光,松香味彌漫整個房間,十分好聞。
在葉華的腳下,有兩隻多毛的小獒犬趴著,這也是吐蕃進獻的貢品,傳說中能跟獅虎相鬥的猛獸哦!
也不知道這倆小東西長大了,能不能扛得住滾滾的一巴掌!
葉華笑呵呵想著,這時候門突然開了,老魏沒經通報就快步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葉華的對面,見他還在打磨蜜蠟,老魏都氣炸了!
“你這個人還有心沒心?都什麽時候了,玩物喪志!”
他伸手去奪,葉華連忙閃開,正色道:“魏相公,我離家快兩年了,好不容易回來,這是跟我兒子和女兒的禮物,不然他們是不會管我叫爹的!”
“呸!”
老魏啐罵道:“你就這麽點格局?真是讓人瞧不起!”
葉華也不生氣,只是耐心打磨著,“激將法對我沒用的,有事情你就直說,不然就請離開,別打擾我乾活!”
老魏簡直要抓狂了,葉華這家夥年紀不大,倒是學了一身滾刀肉的本事,蒸不熟煮不爛,也不知道他是什麽做的?
這是什麽當口,所有人都快瘋了,就他能安穩如山!
老魏深深吸口氣,悶聲道:“三天之後,聖駕還京,除了要大賞功臣之外,還有一件事情,就是推選繼任首相,你知道吧?”
葉華仿佛沒有聽見一樣,繼續盯著手裡的蜜蠟,直到老魏的耐心快消失了,葉華才茫然抬起頭,“推薦官吏乃是戶部之責,選拔首相,是天子的意思,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問我幹什麽?”葉華無辜而茫然道。
老魏恨得牙根癢癢,簡直想把葉華的臉撕成八瓣,喂地上的藏獒算了!
“你小子也別跟我耍花招了,一句話,就問你幫不幫忙?”
葉華終於笑了,他將蜜蠟塞到袖子裡,欣然道:“魏相公,難為你開口了,放心吧,首相之位,除了你,沒人能做的!我一定盡力周旋,放心就是!”
首相人選,葉華已經盤算了不止一次。
本來范質比魏仁浦更合適,奈何老范做過吏部尚書,百官都是他升任的,如果繼任首相,權勢就太大了。
其余薛居正,趙上交這些人都力有未逮,至於南唐的降臣,又沒法服眾,趙普,沈義倫等中壯代,還差火候。
算來算去,就是老魏能夠勝任。
他願意,葉華自然是欣然同意。
“其實以魏相公的地位,不用著急的,就算沒有我,首相也是穩穩的!誰讓你德高望重呢!”
魏仁浦眯縫著老眼,喝著茶水,能聽到葉華的馬屁,他還是十分受用的,不過老魏把臉色一沉。
“冠軍侯,老夫這次找你來,是想跟你說,無論如何,也不許你推我當首相!你要是敢這麽乾,老夫就立刻自殺!”
此話一出,倒是讓葉華大吃一驚。
“我說魏相公,你沒吃錯藥吧?內閣首相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多少人熬了一輩子,都當不上的位置,如今唾手可得,你卻要推出去,你到底在想什麽!”葉華用強烈的質問語氣,詢問老魏。
魏仁浦的臉上有那麽一絲猶豫。
其實從郭威的時候算起,他就想超越其他兩人,真正成為首相,這個夢也做了十年……可真是要實現的時候,老魏卻怕了。
他站起身,抖了抖官服,然後給葉華深深一躬。
“侯爺,咱們互相聯手過,也相互爭鬥過,以前的恩恩怨怨,一筆勾銷……我只求你一件事,這次無論如何,要幫老夫,躲開這個首相,我感激不盡!”
魏仁浦說著,一躬到地,彎成了九十度。
真是難為老爺子了,一把年紀,還有個不錯的腰!
他躬在眼前,逼著葉華答應。
可葉華又該如何是好?
除了魏仁浦,還有誰能接任首相?
內閣的椅子豈是隨便能坐穩的!既要有威望,還要有手段,更要有自知之明,這樣的人的太難找了。
葉華遲愣半天,伸手將魏仁浦攙扶起來。
“魏相公,我可以答應你,但是我想知道原因!”
老魏點了點頭,“侯爺,這是王相公在他死前半個月,給我寫的一封長信,你拿去看看吧!”
王溥的信!
葉華面露驚駭之色,他把信接過來,熟悉的字體躍然面前。
一行一行看去,上面有王溥描述的種種情況,葉華越看心越涼,到了最後,居然頭皮發麻,渾身顫抖!
“怎麽會這樣?”
老魏微微點頭,“侯爺,非是老夫不想當首相,實在是我的才能有限,這個爛攤子我收拾不了!王相公他就是被活活累死的,我坐在那個位置上,只怕連他的本事都沒有。侯爺,你要是急著參加老夫的葬禮,就把我放在火上烤吧!”
說完之後,老魏也不等葉華回答,直接起身離去。
而葉華呢,他抓著王溥的信,足足看了三遍,從最初的驚駭,到最後變得冷靜起來。他沉吟許久,才叫來自己的心腹,去把符三請了過來。
“上面所寫的情況基本屬實,而且據我所知,情況比想象的還要嚴重得多!”符三很直白告訴葉華。
“那……你怎麽不早說?”
符三笑了,“老爺,就算妾身說了,你能放棄西域嗎?陛下能點頭嗎?打了一仗還不算完,又準備移民五百萬!他張口就來,哪裡知道,這要消耗多大的財力!魏仁浦算是聰明人,坐上那個位置,要不了三天,就會被活活壓死!”
葉華按著要炸開的腦門,無奈問道:“夫人,你經營產業這麽多年,就沒有什麽好辦法嗎?”
符三遲疑了一下,無奈搖頭,“能用的辦法都用了,人都說我是女財神,唯有我心裡清楚,我欠了天下最多的債,想還都還不清了!”
葉華歎了口氣,默默走到夫人的身邊,用手環住她的肩頭,“夫人,都怪我,這些年,你是替我背債!”
符三鼻子發酸,隨即又笑了,“誰讓我欠你們家的,老爺還是自己想辦法吧,我還要去照顧三兒,那小子是越來越皮了!”
符三掙脫丈夫的懷抱,想要離去,哪知道葉華並不允許,而是探手攬住柔韌的腰身,愣是把符三橫在了兩腿之上。
雖然是老夫老妻,但這個造型也著實不雅。
“你幹什麽?”符三憤怒質問,可接下來她就說不出什麽話了,兩個人的唇印在了一起……
次日,葉華神清氣爽,似乎把什麽煩惱都拋在了腦後。
他跟所有的將領談笑風生,大肆說著朝廷會有多少賞賜,京城百姓該怎麽歡迎他們,大家夥喜笑顏開,臉上都跟開了花似的,絲毫不知道,國庫已經空了!
“盧多遜,你這個王八蛋!”
暫領度支部尚書的徐鉉氣得破口大罵,瞳孔充血……國庫空了,銀錢一點沒有,太倉空了,一粒糧也沒有,除了常平倉備災的糧,京城就找不出其他的糧食了。
別說糧食,就連原來的綢緞布匹,也都消失一空,
整個開封,什麽都不剩了!
而外面十幾萬大軍,陸續歸來,光是給得勝將士的賞賜,至少要兩千萬兩!
盧多遜他根本不是要討好太子,這孫子是想跑路,把爛攤子留給別人!
徐鉉焦頭爛額,環顧京城,還能拿出錢的人不多了。
“太傅,能,能暫時借朝廷一點錢,渡過這個難關不?”
柴守禮比起幾年前老了許多,他輕笑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麽,可是卻沒有講出來。
“老夫會盡力的,不過最多只能拿出一百萬兩!”
“一百萬?”
徐鉉大驚,心說柴守禮不是年年往回運銀子,一船一船的,傳說他有金山銀山,怎麽只有一百萬兩?
“太傅!這個……”
“你想說太少了嗎?”
“委實是太少了,最多能辦個凱旋儀式!”
柴守禮搖頭苦笑, “徐尚書不會不知道,凱旋歸來的人是誰!他身上流著我的血!老夫會心疼錢嗎?”
柴守禮強壓著激動的情緒,沉聲道:“這樣,我再去想辦法,爭取籌二百萬,凱旋儀式務必辦得有聲有色,別怠慢了將士!”
“那,那接下來呢?”徐鉉要哭了。
“接下來……”柴守禮苦笑道:“那就只有請更有本事的人收拾殘局了!”
說完,柴守禮就離開了府邸,上了馬車,他想來想去,京城當中,還有實力的人不多了,竇禹鈞那裡不行,戰事結束,作坊的訂單驟然停下來,他能不能渡過難關,還在兩可之間。江南的豪商,他已經借了不少錢了,至於其他人,都沒有這個財力……
算來算去,就剩下葉家,說實話,柴守禮也不知道葉華的家底兒有多深。將心比心,他把家底兒都掏空了,葉華那裡能好到哪裡去?
三天之後,人馬凱旋歸來,總不能讓將士寒心吧!不為了面子著想,也要為了天下的安穩,要是讓人知道,一戰把大周打得山窮水盡,四方宵小趁機而起,那可就麻煩了。
柴守禮足足轉了一個下午,最後還是硬著頭皮,來到了葉府……葉氏見了柴守禮,老太太什麽都沒說,只是道:“剛剛老身的女婿和女兒從呂宋回來了,押運了一百五十萬兩銀子,太傅若是需要,就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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