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華見到柴守禮的時候,這位太上皇正把自己關在家廟裡,廟裡供奉著柴家的祖宗,在西邊的偏房則是供著聖穆皇后柴氏守玉!
柴守禮趴在妹妹的靈牌下面,憊懶地斜靠著,眼神不停飄忽,轉來轉去,他的心也像是眼神一樣,慌亂無措。
去大相國寺,沒有拿到錢,卻碰到了地雷。
柴守禮也沒有傻到無可救藥的地步,當他看到一堆的磚頭石塊,就明白了。大相國寺是空的,外面有那麽多雙眼睛盯著,他們肯定會以為是自己拿走了,到時候成千上萬的人上門,向自己逼債……柴守禮簡直不敢想象場景會如何!
別看貴為太上皇,那幫人沒了錢,眼珠子都是紅的,憤怒起來,能把自己撕碎了吃肉。柴守禮越想越怕。
現在只有一個人能救自己,那就是兒子柴榮,也只有一個辦法能逼迫柴榮出手,那就是妹妹!
“我可憐的妹妹啊,我那冤屈的妹妹啊,你死了,世上就再也沒人管你哥哥了,愚兄把兒子都給你了,你在天有靈,要保佑哥哥,讓哥哥平平安安……哥哥沒做什麽壞事啊,我,我怎麽就那麽倒霉啊!”
他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那叫一個山崩地裂,日月無光。
柴榮就站在門口,他的嘴角抽搐,氣得臉色都青了。
自己這個親爹,真是朵奇葩!
還有臉跑來跟姑姑哭,你知不知道,先帝打下來的江山,都要被你折騰沒了?如果這件事情處理不好,柴家要滅門的!
柴榮遲疑了好半晌,還是猛地推開了大門,邁步走了進去。
聽到有人進來柴守禮下意識回頭,見是兒子,慌得他變顏變色,“啊,啊,是,是聖人來了!”
他想爬起來行禮,可一想到這是自己的兒子,還是在柴家的祠堂,他就不怎麽甘心情願,僵在那裡,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柴榮深深吸口氣,他低頭扯過一個拜墊,一屁股坐在上面。
“這裡沒有君臣,只有家人,我,我想跟你好好談談!”
柴守禮張著嘴巴,不知道說什麽,只是啊啊地答應,然後也坐在拜墊上,努力挺直腰板,低著腦袋,像是犯錯的小孩子。
“你……到底想怎麽樣?你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禍嗎?”
柴守禮老臉通紅,很是尷尬,可他也不服氣,“我,我不過是弄點零花錢,家大業大開銷大,我也是給你撐場面,不能讓外人笑話咱們小氣……”這位還一肚子道理,只是看到柴榮吃人的目光,他嚇得閉上了嘴巴,不敢繼續講歪理了。
“我承認是闖了禍,可大相國寺的錢我沒拿,算帳也算不到我頭上!”
“哼,你說沒拿,可外面早都傳開了,都是你乾的!”
“他們陷害我!”柴守禮提高了聲音,“我是冤枉的,你該給我伸冤,說清楚!還有,那些散布流言的人,都要抓起來,嚴懲不貸。”
“我怎麽幫你說清楚?”柴榮的聲音更大了,反問道。
柴守禮黑著老臉,嘟囔道:“你是皇帝,還能沒有辦法?”
“皇帝?”
柴榮冷笑了,“皇帝不是神仙!沒有點石成金的本事!才過了幾年的安穩日子,莫非你就忘了,這些年死的皇帝還少嗎?又有幾個皇帝得到了善終,你是想我國破家亡,死無葬身之地嗎?”
柴守禮被嚇了一跳,激動道:“你胡說八道什麽,才多大的事情,至於亡國?我不信,不信!”
他拚命搖頭,開玩笑,要是兒子完蛋了,他還怎麽當老紈絝啊!
柴榮苦笑了兩聲,自己這個老爹是真的無知啊!
“葉卿,你進來吧。”
葉華從外面走進來,柴榮道:“你把眼前的局面分析一下,告訴他。”
“遵旨。”葉華略微沉吟,就把局面說的一清二楚,他的看法和李谷幾乎是一樣的,現在是進退維谷,不管怎麽做,都會得罪一大堆人。
而且這些人不是平頭百姓,其中多數都是官吏,豪商,武將……一旦他們聯合起來,足以推翻大周王朝,柴榮所言,絕不是恫嚇之詞。
柴守禮聽傻了。
他琢磨了好半晌,怎麽看都是死結,一點解決的辦法都沒有!
“陛下,你可是皇帝啊,你要想想辦法!”他近乎哀求了。
柴榮繃著臉,視線落在姑姑的靈牌上面,一動不動。
見兒子不願意說話,柴守禮突然一躍而起,紅赤著眼睛,伸出兩隻手,去抓葉華的脖子。
“臭小子,都是你害我的!是你告訴我要用大相國寺財,我,我要殺了你!”
柴守禮瘋狂撲上來,一副要拚命的架勢。
葉華敢站在這裡,早就準備好了,這事情雖然是他鼓動的,也猜測到裡面或許會有問題,但是卻沒有想到,會出這麽大的簍子。
“太傅大人,能不能容我說幾句。”
“你說什麽?老夫都被你害死了,你還想說什麽?”柴守禮喘著粗氣質問。
“太傅大人,我的確和你說過,如果能把大相國寺的金銀店生意拿過來,能賺很多錢。可我也沒有料到,你會直接去接管錢庫!我更沒有料到,錢庫居然是空的,大相國寺百年基業,聚集了太多生意上的高手,他們這是拿命在玩!”
柴榮坐在那裡,眯縫著眼睛,露出思索的神色。
“葉卿,你說這是大相國寺定的計策?”
“沒錯,從落實授田令開始,就有官員不斷彈劾寺廟,指責他們霸佔土地,不事生產,不納稅賦……等到陛下重用盧多遜,自然會讓一些人聯想到滅佛。幾百年裡,三次滅佛,釋教上下,能沒有準備嗎?臣以為他們一定會思索許多應對的辦法,結交官宦權貴,豢養奴仆打手,收買籠絡人心……這些措施他們都會做的,不過光靠這些,還不能免除劫難,所以他們就想出了一個高招,把自己和朝廷綁在一起,動他們就會動到朝廷的根基,讓陛下投鼠忌器,拿他們無可奈何。”
葉華認真分析著,他開始把大相國寺當成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
從查抄大相國寺開始,雖然有些波折,但總體上來說,是非常順利的。偌大的寺廟,沒有冒出什麽高手,完全是摧枯拉朽,一邊倒的勝利。
假如釋教只有這麽點本事,還不早就滅絕了,何以生生不息,越來越繁榮呢?
他們一定留了後手,甚至可以說,在台面上的那些人,都不是關鍵,抓了也就抓了,配了也就配了。
他們真正留給朝廷的坑,就是這個巨大的金融陷阱!
假如闖不過去,天下動蕩,民心不安,承受不住壓力,他們又可以卷土重來,保證比以往還要輝煌。
試問,連朝廷都拿他們沒辦法,誰還能撼動釋教根基!
一句話,現在才是和釋教真正的戰爭!以前的都是小菜,不夠看的。現在才是正餐,大菜要上桌了!
柴榮陷入了沉思,葉華說的有理,果然大相國寺的僧人平時吃素,這時候卻要吃人!吃掉整個江山!
“葉卿,朕要是沒記錯,你在洛陽成立過匯通票號,你應該很懂這一套把戲?”
葉華躬身道:“不敢說精通,但是他們設計的這個死結,臣還是有辦法解開的。”葉華傲然道,他有這個自信,金融這個東西比的就是個見識眼光,後世有那麽多救市的案例,用來處理相對低級的大周金融危機,絕對足夠了。
可有人不信,柴守禮就怒衝衝道:“你小子吹牛皮,既然是死結,你哪來的解決辦法?不會是要大開殺戒,搞得天下大亂吧?我看你包藏禍心!”柴守禮很認真道,他覺得葉華是準備讓大周的江山更亂,然後好取而代之。
天可憐見,他老人家第一次擔心起兒子的天下了。
“哈哈哈, 太傅大人放心,我絕對不妄殺一個人!你要相信我葉家的學問。”
“什麽學問?”柴守禮茫然道。
“就是金融之學,專門應付眼前局面的。”
“哦?還真有這門學問?”柴守禮驚喜道:“學過之後,就,就能從容應付?”
“不敢說從容,至少不會被騙了。”
“那就太好了!”柴守禮興奮拍巴掌,他突然湊到葉華面前,“那個……冠軍侯,你能不能教給老夫?這樣吧,乾脆,我拜你當師父算了!”說著,這位還真連連躬身,就算是行了拜師禮,全然不顧柴榮紫紅的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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