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華很忙碌,他要編寫教材,還要教兩個徒弟,如果加上符三,那就是三個了。
債轉股不是個小事情,農業社會最讓人難以接受的就是低效率,種田、收租、換錢,然後再進行分紅……只怕十年八年,也填不上窟窿。
沒有任何商人能忍受那麽長時間的等待。
必須用最快的度,獲取最大的報酬!
所以,從一開始,燕雲開公司就注定了要用血肉來獲取利益!
必須去抓捕奴隸,大量使用奴隸勞動。
建立大農場和大牧場!
建立起血汗工廠!
要把汙染很高,非常影響工人健康的水泥生產遷到幽州。
要安排人手,去考察幽州的礦藏。
把地下的寶貝挖出來,源源不斷的礦產就是源源不斷的收益,一個公司想要安全運轉下去,關鍵就是資金流……
每天,葉華除了撰寫方略之外,就是給幾個徒弟講課。
趙二跟隨葉華很久,他聰明,接受的快,只需要偶爾記一記,柴守禮就差著很多了,他成天抓耳撓腮,愁眉苦臉,不過為了不輸給符彥卿,他也是拚了。
倒是符三,小妮子從來不記一個字,但是葉華說的話,她全都能理解,仿佛是與生俱來的本事一般……
“現在要拓寬永濟渠,還要整修道路,從開封到幽州,是一千三百多裡,以六百裡加急的度,需要兩天多,但是商人貨物往來,就要一個月……假如道路平坦,把時間縮減為二十天,情況就能好很多!”
符三侃侃而談,說的頭頭是道,柴守禮目瞪口呆,倒是趙二,他想到了一點……師父講的是經營之道,而符三姑娘,坐擁整個大周,最雄厚的資本,如何能賺錢,會遇到哪些麻煩,需要怎麽做……她全都了然於胸,實踐經驗比師父還豐富,難怪一個字不用記,就能一清二楚呢!
這根本不是公平的教學,我抗議!
不是我腦子差,是我家沒錢!
趙二的抗議顯然無效,還是選擇當好學生比較現實一些……拓寬汴水,挖掘永濟渠的工程已經開始,路也在修建之中。
查抄大相國寺,毀盡天下寺院的好處顯現出來。
前面趙二總結過,寺院有三大危害。
其一是兼並土地,其二是跨界商業,操縱金融。
至於第三點,任何一個寺廟,都是有規矩的,而且這些規矩會被放在朝廷法度之上,對於僧人來說,清規戒律遠比國法來得重要。
朝廷是沒法直接管理這些人的,換句話說,寺廟還會侵佔寶貴的勞動力。
這三樣加起來,就是人、錢、地!
三者合一,就是個小朝廷,就是土皇帝!和地方的世家大族,沒有什麽本質差別。一個雄才大略的皇帝不會放過世家,同樣也沒有道理放過寺廟。
滅佛之後,朝廷有了錢,也有了人。
工程進度飛快……作為南唐的皇子,李從嘉第一次來到了工地上,他的手裡多了一把鐵鍬。
葉華安排他來挖溝,自然沒有人會怠慢。
“哥,我覺得你太殘忍了。”葉忠很認真道,在他的手裡,就有李從嘉的詞作,葉忠已經反覆讀了幾十遍,深深印在腦子裡。
“學堂裡的先生沒人比他填的好,這樣的大才子哪怕去教書,也比當苦力強!”
葉華接過那“春花秋月何時了”,微微一笑,歎道:“別說學堂裡,就算整個天下,也沒有比他強的!可越是如此,就越要磨煉!一個好老師,不能只有才華,還要能言傳身教!李從嘉的身上,有什麽值得學的?是懦弱,還是無能?或者是膽小如鼠,連妻子被搶走,都不敢反抗?”
葉忠被問得啞口無言,“哥,這麽說,你是想幫李從嘉了?可,可我怕他受不了!”
“受不了就活該去死!”葉華不客氣道:“鐵杵磨成針,木的只能磨成牙簽,當下世道哪怕普通的百姓,也要學會像野草一般,堅強地活著,更何況有著顯貴的出身!”葉華掃了兄弟一眼,“你,是去見了周娥皇吧?”
葉忠突然紅了臉,尷尬道:“哥,你,你怎麽知道?”
“哼!”葉華冷笑,“你的那點小心思,我豈能不知道!周娥皇的確是女人中的極品,可也是紅顏禍水,你小小年紀,就不要打她的主意了。”
惦記別人的妻子顯然不是對的事情,葉忠羞愧點頭,“我,我明白。”少年郎,尤其是十幾歲的時候,總是難免遐想憧憬,葉華終於注意到,兄弟也快到了成親的年紀。
“回頭跟祖母說一聲,讓她給你挑個好的!”
“哎!”葉忠難掩喜色,急忙答應,可他又猶豫了,“哥,當兄弟的總不能搶在你前面吧?你看這樣行不,我先納妾,然後再娶妻?”
葉華眉頭亂抖,突然他抓起硯台,照著葉忠就打了過去。
“你個兔崽子,野心還不小!”
葉忠嚇得抱頭鼠竄。
從這一天開始,不斷有關於李從嘉的消息傳來。
細皮嫩肉的皇子龍孫,幾時乾過糙活兒,不到半天時間,雙手磨得都是血泡,挖出來的坑,一泡尿就能撒滿,工頭震怒,李從嘉餓了一天,晚上的時候,隻喝了一桶井水。
從前他隻喝蜜水,這一次喝的卻是又苦又鹹的井水。李從嘉好像大哭一場,可他不敢。四周全都是肌肉扎實的工人,大家夥睡得正香,擾了別人清夢,是會挨打的!
李從嘉忍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他餓得眼前黑,沒法子,只能玩命乾活……到了晚上,手心的泡已經破了三次,變得血肉模糊,他勉強混到了一塊巴掌大的小餅子,李從嘉一口一口咬著冰涼邦硬的餅子,淚水從臉頰流到了嘴裡……
等到第三天,李從嘉實在是沒有力氣,他癱在了地上,工頭只是讓人把他拖到了樹下,能緩過來就繼續乾活,緩不過來就扔到一邊的亂葬崗子。
這裡沒有什麽皇子,只有一堆下賤的力巴!
真的要死了!
李從嘉真真切切感到了生命的流失,或許死了也是一種解脫……他昏過去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往他的嘴裡灌入涼水,李從嘉又活了過來。
喂他水的是個中年人,挺憨厚的。
從懷裡掏出一小塊餅子,給了李從嘉。
“那些管事的都是鐵石心腸,咱們只有窮幫窮,快吃吧!”
在這一刻,李從嘉的眼圈是紅的。
他把餅子吃光了,卻現自己沒有什麽能答謝對方的。
“我,我會填詞!我,給你填詞怎麽樣?”
民夫撓了撓頭,“詞是什麽?俺,俺只聽過廟會唱曲的,可好聽哩!”
“我會啊!”
李從嘉脫口而出,他掙扎著爬起來,清了清嗓子,居然就唱了出來!
休息的民夫漸漸湊了過來,人越來越多,大家微閉著眼睛,聽著李從嘉清唱,十分享受。知道工頭罵人,他們才不舍離去。
那個中年民夫掏出了兩枚銅板,想了好半天,又揣起來一個,將另一枚塞給了李從嘉。
天可憐見!
堂堂六皇子,居然要靠著賣唱混飯吃了。
還有什麽辦法嗎?
李從嘉問自己。
工地出不去,活又乾不動……除了討好別人,就只有去死!
到了這個地步,要什麽臉面,端什麽架子?
李從嘉蹲在樹蔭下,思索了一會兒唱詞,民夫休息時間不常,喜歡聽小段,又喜歡聽些通俗的段子,不能太文雅,可也不能太通俗……琢磨了一個下午,等到晚飯之前,李從嘉編好了一段,還找來了兩片竹板,擊節而歌!
“醜末寅初,日轉扶桑,我猛抬頭,見天上星,星共鬥,鬥和辰……牧牛童兒不住地連聲唱……吹出來的這個山歌兒是野調無腔,這不越過了小溪旁。”
李從嘉一連唱了十五遍,從一處唱到另一處,唱到了嗓子冒煙,他的手裡有了三十枚銅板。他買了十個包子,還買了一碗羊雜碎湯。
蹲在地上,沒有多大一會兒,吃得乾乾淨淨,一點湯都不剩。
整整三天了,這是第一頓飽飯!
躺在樹蔭下,仰望著天上的星鬥,李從嘉哭不出來了,他所有的心思都在明天的飯上,必須編出更好聽的唱段才行……
“窮則思變,變則通,通則久!”趙二撫掌大笑,“師父,李從嘉成了賣唱的了,也虧他想得出來!”
柴守禮也笑道:“從龍子龍孫,變成下九流,老李家的臉都被丟光了,他要是有點骨氣,就該自殺!”
“我不這麽看!"符三毫不客氣道:“你們兩個也不怎麽高明,趙匡義,你要是離了家,到了絕地,能有辦法填飽肚子嗎?還有,太傅大人,你也別忘了,不久之前,你還險些丟了老命呢!我看啊,你們兩個不努力,早晚會被李從嘉過去!”
柴守禮氣得怒目橫眉,“小丫頭片子,你很不好,跟你爹一樣,都太讓人討厭!”
“是啊,我是跟我爹一樣,太傅大人倒是獨樹一幟,讓人刮目相看!”
柴守禮翻白眼了,為了不被氣死,他唯有選擇早退……葉華反覆看了看李從嘉編的唱段,還哼了幾句。
“果然是大才子,不一般啊!但願他能爬出來,有朝一日,殺李弘冀者,必是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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