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摶說了十六個字,此時很好懂的。
好快木頭,茂盛無賽。
說的是一大棵樹,枝繁葉茂,沒有能比得上的。
柴榮姓柴,就是“此木”,登臨九五,自然沒人能過。
前八個字,就說柴榮該當皇帝,而且國勢昌盛,過前朝,誰聽到這話,能不龍心大悅,瞧,柴榮的臉都笑開了花。
關口就在後面八個字,若要長久,添重寶蓋,這是什麽意思?是給這一株楊樹加個蓋?還是說江山要用帶“寶蓋”的大臣輔佐,或者是……柴榮怎麽也想不通。
皇帝不懂,可葉華懂啊!
木頭加個寶蓋,不就是“宋”字嗎?
陳摶這十六個字,意思就是雖然你柴榮能當皇帝,但是想要江山長久,還是要改朝換代,變成“大宋”!
我的老天爺啊!
葉華是不大相信這套讖語預言一類的東西,他覺得這些玩意都是有心人編出來的,就好比什麽“大楚興,陳勝王”,比如什麽“鬼在邊,委相連”,這些不過是為了欺騙老百姓弄出來的伎倆。
陳摶呢?
他一個破道士,沒有必要撒謊,而且柴榮年富力強,正是春秋鼎盛的時候,陳摶怎麽就看出了,大宋要取代大周?
更何況自己已經改變了歷史走向,郭威多當了兩年皇帝,連幽州也拿回來了,還是阻擋不了大宋出現嗎?
莫非這是天意?
曾經相信科學科學的葉華,此刻凌亂了。
同樣凌亂的還不只是葉華,柴榮更加好奇,“真人,前八個字,朕懂了,可若想江山長久,添重寶蓋,是什麽意思?還請仙長給朕開示。”
陳摶連連搖頭,“老道不知。”
柴榮急了,他站起身,一躬到地,“真人,此事關乎大周江山,還請真人明言!”柴榮連連追問,突然,陳摶的眼皮低垂,鼾聲大作,居然睡著了。
柴榮圍著老道轉了三圈,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像是魔怔了似的,不停念叨著“添重寶蓋,添重寶蓋……王學士,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王樸沉吟半晌,“陛下,老臣琢磨著,這樹的寶蓋,就是樹冠,就是枝葉……老臣懂了!”王樸突然大笑,“陛下,扶搖子真人是說,要想江山長久,就要重用冠軍侯葉華啊!”
面對王樸的解釋,葉華真想狠狠啐他一口!
奶奶的,你們聊你們的,往我身上扯什麽?
葉華最討厭這些讖語,一旦牽連上,就說不清楚了,而說不清楚的事情,又最容易讓人心生恐懼……柴榮是個挺英明睿智的皇帝,可偏偏在意道士之言,是他真的相信,還是借題揮?
比如說曹操就好夢中殺人,柴榮不會喜歡讖語殺人吧?
葉華突然覺得脖子冷颼颼的。
“陛下,陳摶在臣這裡騙吃騙喝,王學士又跟著臣學了不少東西,這倆人為了給臣臉上貼金,這麽乾實在是太無恥了,臣懇請陛下嚴懲他們!”
此話一出,弄得王樸老臉漲紅?
姓葉的,你胡說什麽,老夫才沒有往你臉上貼金,再說了,我給你說好話,你怎麽還不識好人心了?
王樸啞口無言,至於陳摶,只是鼾聲稍微頓了頓,就繼續睡了。
柴榮略微沉吟,怎麽講呢?他是信命的!
郭威窮小子出身,能在一堆沙陀人中間脫穎而出,黃袍加身,你敢說不是運氣嗎?
至於他,那就更奇妙了!
自古以來,有皇帝會把江山傳給外人,而不傳給自己的親生骨肉嗎?
偏偏郭威就這麽幹了。
如果不是天命所歸,自己能當得上皇帝嗎?
柴榮閑暇的時候,也在想這些事情,尤其是他下令滅佛之後,更加難以安心,他忘不了詛咒自己江山滅亡的僧尼……假如真的有神佛,那又該如何是好?
柴榮喜歡道士,喜歡這些算命之說,也是想拉著三清四禦,去對抗如來觀音,反正拉一派打一派,是皇帝的拿手好戲,對付人如此,對付神仙也大抵如此!
如果真的有神仙知道了柴榮的心思,八成會降下雷霆,劈死他算了。
既然沒有雷霆,那就證明神佛之說,並不可靠。
柴榮笑了,“葉卿是勸諫朕以蒼生為重,以天下為念。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朕還不是那樣的無知昏君,朕此次過來,是有要事和葉卿商量。
聽到這話,葉華立刻請柴榮到了旁邊的書房,君臣對坐,柴榮正色道:“朕得到了密報,蕭思溫已經帶著一隊人馬,前往契丹皇帝捺缽之處,葉卿,你以為他下一步的打算會是什麽?”
葉華想了想,突然變了顏色,“陛下,據臣所知,契丹皇帝的捺缽在松子嶺,距離趙老將軍返回的道路不過百裡。蕭思溫去捺缽是假,真正目的在於汗血寶馬!”
柴榮點頭,“朕也是這個看法,蕭思溫雖然帶的人馬不多,但是捺缽處還有幾萬皮室軍,趙老將軍的處境非常危險,急需派人救援。”
這時候王樸接著道:“冠軍侯,老夫以為,眼下幽州能獨當一面的大將,只剩下趙匡胤一人,他前番受了傷,正好讓他戴罪立功,如何?”
“不成!”葉華斷然拒絕,“王學士,趙將軍受了一次傷,然後又強行出戰,傷口崩裂。這一次是為了救他的父親,趙將軍必定不顧一切,讓他去就是逼著他送死,絕對不行!”
王樸皺著眉頭,為難道:“韓通韓將軍在西北,高懷德、楊業、符昭信、陳石等人各自領兵,而張永德和李重進又沒有隨軍出征,不派趙將軍,難不成要陛下禦駕親征?”
柴榮傲然道:“朕既然敢來幽州,就敢和契丹人決戰大漠。不如就讓朕親自領兵,會一會蕭思溫!”
“不成啊!”王樸連連擺手,“陛下禦駕親征,非比尋常,必須準備充分,有必勝的把握才行。否則挫動軍威,影響士氣,得不償失啊!”
王樸連連勸諫,柴榮氣惱不已,當了皇帝反而不爽利了!
“不讓朕出戰,那誰可以去救趙老將軍?”柴榮大聲質問。
“讓臣去吧!”
葉華突然開口了,“陛下,臣可是很久沒有打仗,也該活動活動筋骨了!”
葉華請戰,倒是讓柴榮吃了一驚,他也是犯了燈下黑的毛病,放著冠軍侯不用,還有人更合適嗎?
“葉卿,既然你要去,那需要多少人馬?”
葉華淡然一笑,“不用太多,有五千驃騎衛足矣!”
“那好,朕就給你五千人馬。”柴榮深深吸口氣,而後壓低聲音,“葉卿出征,務必小心謹慎。你是我大周的冠軍侯,朕可以敗,你卻不能敗,這個道理你懂嗎?”
在柴榮的眼裡,葉華就是武人的表率,就是不敗的象征,冠軍侯三個字,那是金字招牌,他要是敗了,幾十萬將士的士氣何在?
“要不,還是讓朕出征吧!”柴榮不無擔心道。
葉華忍不住笑了,“陛下,臣可不是暖房裡的花朵,也不是籠子裡的虎豹!臣是冠軍侯,此戰——臣必勝!”
……
草原的天很高遠,沒有人煙的土地更寥廓,在廣袤的草原上,不足八千人,是很渺小的一群。
可就是這一群渺小的人,卻帶著能夠興旺一個帝國的寶貝。
“漢武帝兩征西域,得大宛良駒,始有漢家鐵騎,稱雄大漠。唐太宗重騎兵,方有天可汗之威名!如今大周得汗血寶馬,遲早要君臨天下,開創萬世未有的盛世!老夫,還有你們,都可以為國捐軀,唯獨這些汗血寶馬,不能有閃失,否則我們會對不起子孫的!”
在休息的營地上,趙弘殷告誡每一個士兵,大家聽得十分認真,他們願意用自己的命,來保護寶馬良駒。
而所有人當中,就屬梁宏才最喜歡馬,這家夥在洞房的晚上,還跑去陪著馬兒大半夜,把新婚妻子扔在屋子裡。
幸虧媳婦三從四德,不然這家夥就要注定孤單一輩子了。
當然了,要是有戰馬陪伴,梁宏才也不會奢求更多了。
他小心翼翼,在溪水中洗乾淨了頭盔,確保沒有汗臭味,從懷裡掏出了幾十顆野鴨蛋。偷偷向四周望去,沒有別人現。
梁宏才快敲碎,把鴨蛋都放在頭盔裡。
“奶奶的,讓那幫孫子看到,他們保證搶去燒著吃了!白白浪費好東西!”梁宏才一邊念叨著,一邊又取出了一點青鹽,和蛋液和好,然後十分諂媚地送到了那匹渾身淡金色的汗血寶馬嘴邊。
他的動作和神色,活脫像是一個討好主人的奴才。
神駿的寶馬根本懶得搭理梁宏才,它的頭扭過去,懶得瞧梁宏才。
可梁宏才不厭其煩,也不知是他的誠心感動了戰馬,還是野鴨蛋的味道吸引了馬兒。這家夥終於扭過頭,張開大嘴,吸溜吸溜,將蛋液喝光。
梁宏才簡直眉開眼笑,他仗著膽子,伸出鹹豬手,摸了摸戰馬光滑的鬃毛,難得,馬兒沒有踢他。梁宏才更加得寸進尺,把手伸向了馬背……就在這時,戰馬突然昂起脖子,碩大的眼睛,盯著東北方向,一動不動……梁宏才先是一愣,以為是馬兒不高興了,他急忙收回了手,但戰馬依舊緊緊望著,梁宏才突然明白了,不由自主驚歎道:“好厲害的寶貝馬兒,是有追兵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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