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陳縣令擺明了的陷害,周時名也沒有什麽解決的好辦法,聽賀子召這麽一說,也覺得有道理,當下便同意跟雲淺雪走一趟,只是心裡對雲淺雪依舊不怎麽放心,提醒自己時刻警醒,萬一有什麽不妥也好及時抽身走人。
但周時名還有一件事情比較奇怪,不搞清楚,實在是不能放心,便問賀子召,“剛才你和雲淺雪說了那麽幾句話,雲淺雪就認定我們是冤枉的,她是憑什麽認定的?憑你會啟陽勁?”
賀子召臉孔漲得通紅,支吾了好一會兒方才不情願地道:“你有所不知,這啟陽勁分八重,練到第六重以前,不能破童子身,一旦破身便會散功。”
周時名怔然片刻,忍不住哈哈大笑,“賀大哥,你怎麽不早說,不就還是處男嗎?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小弟我也沒有經驗啊!”心裡悄悄吐槽一句,“我這都換兩個身體了,都是處男呢,我跟誰說理去啊。”
兩人回轉到雲淺雪身旁,周時名拱手道:“我們便跟雲師姐走這一遭,就是不知雲師姐需要我們做些什麽?我們兩個也好有點準備。”
雲淺雪笑道:“我這次來雍州,是奉了師命,隨同門二十人趕赴妖域山脈公乾,途經望縣附近,帶隊的師叔忽有所感,發覺望縣妖氣波動,而且似有異物,所以派我過來調查一下情況。我到了望縣之後,發現這問題出在縣衙一帶,找人一打聽才知道,縣牢被妖邪佔據,想來我要調查的事情應該與這佔據縣牢的妖邪有關系,所以就想潛入縣牢實地查看一下。”
周時名恍然道:“想來雲師姐是趕到縣衙的時候,正好碰上了陳縣令與何夫人合夥陷害我們,所以就拿了通緝令來追我們,是這麽回事兒吧。”
雲淺雪點頭道:“不錯,我去的時候,你剛才使了禦風之法逃出縣衙,其實我在街上已經看到你們兩個了。進了縣衙問了幾句,便過來捉你們。原是想把你們捉拿歸案,給縣令個好印象,這樣配合我調查的時候也能積極一些。沒想到這件事情居然還別有內情。”
賀子召便問:“雲師姐是要我們兩個跟你一起下縣牢?”
“正是如此,縣牢內情況不明,聽說連何家那個有品級的當家人都被割了腦袋扔出來,想來裡面的妖邪有些本事,為了以防萬一,我得找兩個幫手。”
雲淺雪說這翻話的時候,在周時名眼裡,依舊是那付賊忒嘻嘻的表情,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把他們兩個給翻臉出賣了,這讓周時名心中越發沒底兒了。
三人即出發返回望縣,至城外時,稍待了片刻,等到入夜方才翻牆入城。
賀子召的輕功不弱,三丈多高的城牆輕松一躍而過。
雲淺雪喝了聲“起”,一個人便倏地直上城頭,好似被繩索大力拉了上去一般。
周時名不會輕功,也不願意讓兩人幫忙,索性使了陣風,卷著自己飛入城中。
三人之前已經計議妥當,先奔縣衙找縣令陳越之,他是解決此事的關鍵,也是最佳的突破口。
望縣是個小城,沒有什麽夜生活之類的說法,一入夜街上便沒有什麽行人。
三人一路行來,街路冷清,偶爾可聽到一兩聲犬吠,或是打更人“風高夜黑,小心火燭”的吃喝聲。
行至城中一處街巷,雲淺雪忽地停下腳步,滿面疑惑地看向左側。
賀子召低聲道:“雲師姐,縣衙不在那邊。”
雲淺雪擺了擺手道:“好重的殺意血腥,那邊必有大凶之事,
我們過去看一眼。”說完,也不征求兩人意見,當先拐入那處街路。 行不多時,路到盡頭,便見前方黑暗中矗著一處建構宏偉大的宅,
大宅朱漆大門,門上茶杯大小的銅釘,在門沿兩側的氣死風燈籠映照下,閃閃發光。
門頂匾額寫著“何府”兩個金漆大字
門前左右兩座石壇中各豎一根兩丈來高的旗杆,杆頂飄揚青旗。
右首旗上黃色絲線繡著一柄滴血利劍,旗子隨風招展,利劍舞動,似乎隨時都會破旗而出。左首旗上繡著“降妖誅邪”四個黑字,銀鉤鐵劃,剛勁非凡。
賀子召輕呼一聲,道:“這是何家府阺。”
望縣只有一個何家能有這麽大的氣派。
仗著降妖之能,何家在數年之內迅速發家,起了這片號稱望縣第一的巨大宅院。
往日這宅院總是熱鬧非凡,直到深夜都不會消停。
而現在,何府大院卻是死一般的寧靜,大門緊閉,人影皆無。
一陣微風吹來,自院內帶來了隱隱的血腥氣味。
雲淺雪一馬當先,三人翻牆而入。
院內各處燈火通明,偏卻半個人影都不見,詭異陰森,令人不寒而栗。
雲淺雪探手在空中虛虛抓了一把,放到鼻端輕輕聞了聞,招手道:“在後面,跟我來。”
周時名與賀子召完全摸不著頭腦,隻好緊緊跟住了。
一行三人徑直穿過重重院落,最後來到一處大堂前面。
血腥味突然就變得濃重起來。
鮮血順著大堂的台階流滿了堂前的場院。
整個大堂裡竟然滿是死人。
有老有幼,有男有女,有衣衫華貴的,有粗布短衫的,林林種種少說也有四五十號人。
這四五十號人在大堂上或站或立,依然保持著生前的最後狀態。
密如蛛網般的一根根鐵鏈自地面升起,連接頂梁,縱橫交錯。
那鐵鏈有拇指粗細,貫穿一具具屍體,將所有的屍體都釘在原位上。
每個屍體的臉都是扭曲的,卻還殘留著或喜或怒的種種表情。
看起來,就好像是這些人都聚在大堂上不知在安排或是慶祝什麽事情,突然從地上冒出無數鐵鏈,將堂上的每一個人一一刺穿殺死。
死亡來得如此突然,以至於痛苦還沒能完全遮蓋住生前原來的表情。
這場面是如此陰森詭異。
周時名自認為膽大包天,也見識過落葉村滿村變化活屍的大場面,但看到堂上情景,仍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渾身寒毛倒豎。
雲淺雪卻是面色不變,隻瞧了兩眼,便道:“我們分開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活人。一會兒,還在這裡碰頭。”
三人各選了個方向,分開行動,搜尋一圈,最後聚回到大堂前,都是一無所獲。
“整個何家的人大概都在這裡了。”周時名不自覺地喘著粗氣,覺得胸口憋悶得厲害,這可是真格正牌的滅門慘案了。
雲淺雪卻道:“只怕未必!”說完話,居然邁步走進大堂,仔細檢查每一個死者的面孔。
周時名不由得大為佩服,雖然也想跟上去,但終究提不起這個膽量來,隻得作罷。
賀子召亦是鼓了幾氣勁也沒敢跟過去,隻提了鐵槍在周時名身旁站著,低聲道:“看到沒有,周老弟,這就是天下第一大派弟子的風范,我要是能有她一成的膽氣,這輩子也不枉活了。”
周時名雖然心下也是佩服,嘴上卻道:“這算什麽,不過是傻大膽罷了。”
雲淺雪很快就轉了出來,神色凝重地道:“何夫人不在其中。”
“難道是何夫人殺了何家滿門?”賀子召不解地道,“沒道理啊,這何夫人幹什麽殺自己家裡人?”
“何夫人可不姓何!”周時名冷冷道,“當時在縣衙裡,我看她跑去跟那個姓嶽的投懷送投,兩個人摟摟扯扯的,就不是什麽好路數,十之八九是戀奸情熱,怕家裡人阻攔,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殺光全家,淨身出戶!”
“扯蛋。”雲淺雪毫不客氣地評價,“要真是這點原因,兩個人私奔就好了,還用得著殺全家?何家充其量不過是地方上的土豪,以嶽天飛靈劍派弟子的身份,根本不用懼怕他們。這其中必然另有蹊蹺!不過,有一點你說的沒錯,嶽天飛十之八九就是動手殺人的凶手!這堂上以鐵鎖貫穿殺人,正是金行方士的手段。方士本就少見,何況這窮鄉僻壤的地方,怎麽也不可能碰巧出現兩個方士,還都是金行的。”
周時名皺眉看了看堂上,突然道:“不好,我們趕緊去縣衙,我怕他們兩個連縣令也一並殺了,到時候再嫁禍給我們兩個,可就糟了。”
“放心,我會為你們作證,保你們沒事兒。”雲淺雪先應承了一句,方道,“周師弟說的不錯,我們趕快去縣衙。”
三人便即趕往縣衙。
行在路上,周時名突然發現一個問題。
雲淺雪的形象在他眼中不知何時又起了變化。
那副賊忒嘻嘻的奸滑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冷厲堅毅,讓人一看就不由得心生信賴。
周時名大惑不解,心中不安,卻又不敢聲張,隻得暗暗留意。
不多時,即趕到縣衙,同樣是黑洞洞,靜悄悄,大門緊閉,兩盞氣死風的燈籠在懸掛兩側, 有氣無力地微微晃動著,一派死寂模樣。
有了何家的前例,三人都是暗暗警惕,小心翼翼地翻牆而過。
這個時辰,縣令應該在後衙休息才對。
三人一路潛行,不見半個差役,諾大個縣衙冷冷清清,透著股子令人直冒寒氣的陰森,周時名很懷疑走到後衙的時候,是不是又會看到滿堂屍體大聚會的場面。
潛至後衙,便見後堂一間廳室內隱有燈光透出。
三人悄悄潛到窗下,便聽有人厲聲說:“何夫人,你這是什麽意思?這本是你們何家的主意,如今出了差子,便想全都賴在本官身上嗎?”正是縣令陳越之的聲音。
周時名學著以往在電視上看過的場面,舔了舔手指頭,在窗紙上無聲地摳了個小洞出來,把眼睛湊上去觀瞧。
房內坐著三人,分別是縣令陳越之、何夫人還有嶽天飛
陳縣令滿臉怒色,拍著椅子扶手道:“何夫人,你不要得寸進尺,以為有把柄在手,本官就製不得你何家了嗎?本官一個折子上去,你們何家別說再靠著降妖搜掠浮財,而是天下之大,有沒有你何家容身之地的問題。”
何夫人咯咯嬌笑道:“縣尊息怒,妾身哪敢脅迫您老人家,只是時間緊迫,容不得從長計議,那洗劍苑的雲淺雪隨時可能回來,到時候她把那兩個蠢賊往您手裡一交,您是允不允許她進入縣牢?再不許也說不通,顯得您心虛。可要是許了呢?她往縣牢裡一去,我們之前可就都白忙一場,為她人作嫁不說,您這烏紗帽怕是也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