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永遠也回不去了。這是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

　李明澤回來之後，隻說他有意料之外的發現，卻沒有具體說這個發現是什麽。

　不過，那是三鴉第一次在李明澤身上看到消沉。

　在那之前，無論怎麽樣的困境，李明澤永遠是昂揚向上，充滿鬥志。

　可這一次，他受到了無法想像的沉重打擊。

　原因就是，綜合了前期全部的踏察和這次意外的發現，他得出的這個結論。

　滿懷期待聽了這麽半天，結果卻聽到了這麽一句，新的調查三人組登時表情各異。

　三鴉悄悄觀察，只見洛思寧滿臉茫然，沈東遊撓了撓自己的臉似乎並不怎麽在意，唯有周時名臉色大變。

　“如果完成不了，位面管理者為什麽清空要連續不斷地派調查員來這裡?”

　周時名不甘心地問。

　“大概位面管理者也不知道這裡的任務無法完成吧。”三鴉輕聲道，“位面管理者的強大毋庸置疑，但他終究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否則也不會采取派遣調查員的方式來解決各位面世界的問題，所以他只知道這裡出了問題，卻不知道這裡出的問題不是我們這些調查員能夠解決的。”

　“難道李明澤這樣，你們就相信了?”周時名說，“萬一他錯了呢?萬他在騙你們呢?”

　“他不會騙我們，也不會錯！”雖然時隔多年，但提起李明澤，三鴉的語氣裡依舊滿是敬仰，“你這樣懷疑他，是因為你沒有見過他，如果見過的話，就不會這樣懷疑了。他說我們無法完成任務，不能回去，那就是不能回去了。所以，最終我們放棄了完成任務的指望，選擇了各自要走的路。李明澤重新入世，創建洗劍苑，幫助此間人類建立對抗妖魔侵害的組織框架，甚至幫助他們結束了列國戰亂，建立起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一統國家。而我，做為一個妖怪，選擇了妖怪的生活，留在妖域中，做我妖聖，經營我的小天地。回不去又如何，此心安處即故鄉啊。”

　“你這是在自己騙自己！”周時名憤怒了，指著窗外的小鎮吼道，“你把這裡建得再像地球，再像家鄉，可它終究不是，你自己也很清楚，這裡，不是地球，不是我們的家鄉，什麽此心安處即故鄉，分明就是失去了信心之後的自我欺騙！”

　“是啊，這是自我欺騙。可那又怎麽樣?回不去終究是回不去了。”三鴉看著周時名，神情無奈地說，“我已經拋棄了調查員套裝，如今的三鴉只是一個普通的妖怪，再也不是有著位面管理者的調查員了。周時名，我們三個用了數百年時間才確認這個任務無法完成，難道不比你調查的仔細清楚?”

　“我，我不信，這不可能，我不相信，我們一定可以回去，一定可以完成任務！”

　周時名臉色大變，大吼著掉頭撞開房門，衝了出去。

　“高手兄，高手兄！”洛思寧大吃一驚，緊張招呼著，緊追了出去。

　沈東遊卻沒有跟著出去，而是端坐在沙發上，若有所思地看著三鴉，“前輩，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三鴉攤手說:“我只是陳述一個事實，不希望你們把時間再浪費在這個沒有意義的任務上。”

　“可你完全沒有必要這麽直接突然地說出來。”沈東遊說，“你應該能看得出來，我們三個人中間，只有周時名完成任務的心思最堅決最緊迫，他是我們中間最想返回家鄉的。知道為什麽嗎?我來之前，是飛機失事，我可以確認自己已經死亡了。而小洛來之前，常年臥病在床，雖然她不說，但實際上也清楚自己在地球已經死亡，而在這裡她健康活潑，可做一切想做的事情，對於完成任務回去，也沒有那麽迫切的想法。只有周時名，他是被一道雷劈過之後才接受任務的，他一直認為自己只是被位面管理者征兆而來的，完成任務就可以回去繼續自己原本的生活。可以看得出，他對人間還有很多眷戀不舍。如此簡單粗暴地打碎他的希望，你一定會後悔的。”

　“我有什麽可後悔的。”三鴉淡淡笑道，“我這是為你們好。”

　“你是因為自己回不去，所以也不想讓我們好過，從這個鎮子就能看得出來，你有多渴望返回地球了！”沈東遊冷冷地說，“不過，你不根本不了解周時名，他胸中藏著一頭嗜血的猛獸，只不過因為時刻以完成任務為重，他才一直壓製隱藏，可現在你打破了這野獸的囚籠，將這野獸釋放了出來！”

　說這句話的時候，沈東遊想到的是，周時名為了救洛思寧，談笑間將天雲國都賣給位面奸商，直接導致了妖域最雄偉城市的毀滅。

　事後沈東遊多次捫心自問，如果自己有這個機會，會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救洛思寧可以有很多辦法，尤其是對於掌握著求助聯接台的周時名來說，可他卻選擇了最血腥粗暴的方式。

　三鴉並沒有把沈東遊的話放在心上，看著窗外的小鎮景色，輕聲道:“如果你見過當年李明澤做過的事情，就會明白，無論周時名會因此而做出什麽事情來，我都不會驚訝或者恐懼，更不要說後悔了。”

　窗外風景如畫。

　這是三鴉苦心經營多年的成果。

　不是人間，勝似人間。

　可是，他卻仿佛看到了如河水般流過的滔滔血流。

　那是妖域山脈眾妖的血。

　李明澤縱橫妖域山脈上百年， 盡殺妖怪中的高手，屠滅了整個山脈中的半數妖怪，那些年的妖域山脈中，空氣裡永遠滿斥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道，哪怕已經過了上千年，三鴉依舊可以聞這繚繞不去的血腥味道，都會夢到如河般流淌的鮮血，因此而每每從夢中驚醒。

　幸好，這些舊事已經過去了。

　幸好，李明澤已經死了。

　幸好，天下只有一個李明澤。

　而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李明澤就足夠了，沒人再希望出現第二個。

　妖域山脈的妖怪不希望，人類王朝的人類同樣也不希望。

　“我這也是為他好啊。”

　三鴉喃喃道。

　沒有了完成任務的壓力與追求，就不再需要承受那來歷詭異邪惡的力量……也就不會再出現第二個李明澤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