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也被郭寬的發問,搞得有些困惑。
畢竟讓一個讀了二十多年聖賢書的人,告訴他還有一門同樣偉大的學問,換做誰也不好接受。
漢末學術的單一,士人對於其他學術的開放程度顯然並不高。
郭嘉看出荀彧的不解,為了防止他鑽牛角尖,故意轉移話題,
“文若也不必糾結,你我三人三種亂世之由,三種盛世之法,高下非言語可分,何必執著?”
郭寬也沒有非要強迫荀彧改學科學,
“文若,這條條大路通洛陽,我等三人不必在此爭執,我相信我們的三種觀點必然會在山頂相見。”
三個人三種不同角度的分析,終究會在盛世來臨之後,在山頂相見。
現在沒有必要強迫他人,而且這些都是強國之術,有所不同也不稀奇。
荀彧和郭寬同樣點頭讚成,他們都是戰略性人才,更注重大局觀,對於戰術問題並不會斤斤計較。
不過,郭寬的心思也活泛了些,穿越後的黑科技一樣沒搞,簡直對不起自己大學生的身份。
“哈哈,阿寬呀阿寬,你神遊天外,可要飯酒三杯喲。”
郭寬可不專美,對於郭嘉他連敬三杯,讓鬼才見識見識哥的酒量。
不過,郭寬是想和他二人成為交心的摯友,而非酒肉朋友。
聊聊時政以及經義,遠遠不夠。
三人又喝了幾杯,都已經有些醉醺醺的,酒後吐真言,郭寬今天就要看看他倆真言是何。
“文若、奉孝,聖上解禁黨錮,正是我輩學子建功立業之時,不知二位兄長志在何方?”
郭寬曾經上學和宿舍哥們喝酒,大家除了女人和遊戲鮮有別的話題。
他每次想聊聊理想,聊聊國家的發展,不是自己覺得中二,就是被別人嘲笑多管閑事。
今日可不同,與荀彧郭嘉這樣的人就得談理想談抱負。
郭嘉有些愣神,沒想到郭寬會問這個問題。
想到自己的抱負,郭嘉神色也有些憂傷,
“寡母將奉孝獨自養大,我自幼無甚大志,總想著能夠讓家母錦衣玉食即可。
可是母親總是很嚴苛的讓嘉讀書習經。
母親常教導與我,郭家一門雙候,先祖何其風光。我這一脈如今沒落,母親望我能振興血脈。
每當我學業不能精進,母親都會傷心落淚。
我曾經偷偷發誓,為何郭氏有侯,一定要有我郭嘉。”
郭嘉的心酸往事,郭寬聽了也有些感慨。
從小學習孟母三遷,全無觸動,等到年歲漸長終於體會父母的艱難與偉大。
郭嘉能夠運籌帷幄、洞察天下,為曹操出謀劃策,他母親的功勞一定不小。
沒想到郭嘉放浪形骸、風流不羈的背後,竟還有如此真情、脆弱的一面。
奉孝,奉孝,初讀不以為意,再思之,如有牛毛細針刺入心中,隱隱小痛,卻移不走,撫不平。
見郭嘉情緒也有些難平,郭寬舉杯讚曰:
“有奉孝在,我郭氏門楣當興!”
說完便一口飲盡,放聲大笑。
對於得到將來執掌郭氏的郭寬肯定,郭嘉也有了長風破浪的氣魄,同樣豪情飲酒。
趁著酒意,郭嘉問荀彧,
“文若,黨錮已除,荀氏自當一鳴驚人,你有何抱負?”
荀彧才是感慨最深的,畢竟三人之中只有他真真正正的體會了黨錮給士人帶了何等的災難。
“唉,與二位賢弟一般,我自幼同樣讀聖賢書,七歲那年,卻從旁人處得知,荀氏不得為官。
我雖年幼,那時仍有滿腔抱負,願為我大漢百姓做出一番功績。
可是不能出仕,讀這些聖賢書又有何用,我有的叔伯因為黨錮而死,有的被禁錮終生。
幼年心中,甚至有恨,為什麽皇帝對於我荀氏的拳拳赤子視而不見?
如今我最大的抱負也許就是讓朝堂清明,讓..讓..”
荀彧猶豫了一下,最後說到,
“讓天下再沒有昏君。”
荀彧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大逆不道,但是看向郭寬兄弟二人,卻發現他們眼色如常,仿佛自己說的不是皇帝而是隔壁的鄰居而已。
“你倆...”
郭寬看到荀彧的樣子,有些好笑,
“文若兄,難不成怕我二人將你今日之言告訴你嶽丈大人?”
郭嘉在一旁聽了,笑的前仰後合,那叫一個誇張。
荀彧也被郭寬搞得惱怒,他嶽丈是中常侍唐衡,潁川士人一直多有詬病。
沒想到這郭寬赤裸裸的提了出來,要不是荀彧脾氣好,早就離席了。
郭寬也有點後悔,自己喝點酒說話就沒把門的了。
這要是因為一句話,把荀彧得罪了,那可真是太...
為了亡羊補牢,郭寬趕緊說到,
“文若兄, 你袒露心言,我與奉孝深感五內。剛才不過是戲言,勿要生氣。
觀文若,小弟還有言相諫,嫂夫人乃中常侍之女,然中常侍早亡,寄於荀家不易。
文若與嫂夫人已結好合,同旁人看低嫂夫人,豈不是絕其活路?”
荀彧被郭寬說的啞口無言,他一直覺得與唐衡結姻親,是他一生之辱,卻從沒想到自己身邊人十多年來生活艱難。
想到她被自己和族人討厭,卻從未抱怨,一直孝順父母更勝自己。
荀彧一時百感交集,竟然淚灑當場。
起身向郭寬作揖,
“彧,受教了。”
郭寬看到荀彧對自己感謝,也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是因為自己多嘴才發生的事情。
郭嘉再一次扮演了“和事佬”,我和文若均與弟“赤裸相見”,難道你還想藏私不成?
既然暢談理想,郭寬自然不會落後。
“四年前,家父病重於我身前嘔血而死。
弟仍不能忘當日家父臨終囑托,‘願吾兒鵬程萬裡,振興郭家。’
弟受命以來,夙夜憂歎,恐不全慈父重托。
不過,經年努力,如今郭家終有所起色,但真正論及自己抱負,還當是與一女子之承諾。”
荀彧和郭嘉有些震驚了,郭寬十三四歲就建功立業,要不是太過年輕,難以服眾,恐怕早被提拔以重任。
但他真正的抱負竟然是與一個女子的承諾?
說話打的郭寬同樣有些分神,因為他想起了香蹤難覓的張寧,
自己還欠她一個承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