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郭寬醒來,郭歡從剛生火的鐵鍋中舀了一瓢溫水,郭寬把水往臉上拍了拍,溫熱的觸感,說不出的解乏。
洗過臉後,郭寬祛除了睡意,抖擻了精神,大步近至垛口。黎明的曙光之下,城頭上漸漸嘈雜。
遠遠近近到處都是屯長、隊率、什長、伍長等軍官們催促士卒趕緊起來,去垛口前防備的喝令,以及士兵們奔跑時鎧甲、兵器的撞擊聲。
郭寬向城外眺去。
吸引他眼簾的不是正在往護城河移動的攻城兵,反而是黃巾軍何曼的大營。
不出郭寬所料,黃巾軍雖然前兩日傷亡很大,但今日的人數卻明顯增多。
大營之中的黃巾信徒,雖然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但額頭上的一抹抹黃巾卻仿佛異常光亮,一片片、一簇簇格外炫目。
問詢趕來的棗祗,看著大營之中不減反增的黃巾軍也不由得憂心忡忡地歎道:
“哎,恐怕兵力更勝昨日了。”
郭寬扭頭衝棗祗說到:
“子重兄,麻煩幫我把各屯的屯長和各隊的隊率叫來。”
很快,棗祗便將十個屯長、二十個隊率召集過來。
郭寬之前一直和棗祗忙於整編郡兵,操練軍事,和隊率、屯長說不上熟悉,但也都能叫上名字。
等人來齊之後,他便把視線拉回,右手握住刀把,一副名帥姿態,看向眾人。
這三十名將官,年歲不一,年輕的三十多歲,老的四五十歲,皆是陽翟本地人,絕大多數出身地方豪強,甚至還有一名超級遠的遠房同族。
經過連續兩場勝利,這些軍官對郭寬也是打心眼裡佩服,尤其是在太守驚恐昏厥、郡尉倉皇逃竄之時,十三歲少齡、白身的郭寬以一己之力扛起了整個陽翟的軍事,越是危急時刻,主心骨的作用就越大。
說實話,郭寬叫他們過來也沒什麽大事,因為自己也不會布置什麽陣型戰術,隻是覺得應該鼓舞一下大家,雖然敵人被我們打敗了,但是人數反而越來越多,士卒們有恐懼的表現也是人之常情。
自己打小學了那麽多的長征精神,這兩日的觀察摸索,也深刻認識到一個軍隊的意志力在攻堅戰中到底有多重要。
看著已到護城河的黃巾士卒,郭寬也知道時間緊迫,也就長話短說,
“我五日以前就托人給洛陽的二伯送去了求救信,多則十天,少則四五日,朝廷的援軍必然能夠趕到。太平道賊兵雖盛,但皆是烏合之眾,以我陽翟之堅固,必然無所畏懼。
諸君,我也不想跟大家談什麽忠君愛國,什麽皇恩厚祿,但大家身後就是我們自己的家,陽翟近十萬的百姓如今都在看著你們,包括你們自己的父母妻兒,是當一個頂天立地的人,還是做一條人人唾棄的喪家犬,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這些軍官聽了之後各個熱血沸騰,因為大家世居陽翟,根本無法一走了之,不管是為了自己的名聲,還是為了家人家族,都不得不血戰到底。
三十名軍官不管出於怎樣的考量,皆齊聲答道:
“誓死守衛陽翟。”
“好樣的,作為陽翟人,我為大家而驕傲。各歸本隊,準備迎戰。”
說來也是奇怪,攻守雙方的主將,都是毫無經驗的新手,何曼靠著讀過的有限兵書,郭寬靠著前世的古裝電視劇,二人現學現賣倒也有模有樣。
廢話不多說,黃巾軍一上來就發起了猛烈的進攻。
從早上一直打到了日頭正午,
雖然連吃敗仗,但是黃巾軍通過狂熱的信仰,依舊悍不畏死,給陽翟守軍造成了極大的殺傷,雙方都損失慘重。 可郭寬明白,比之何曼,自己真的損失不起。
但是苦思冥想的他根本想不出任何辦法破解何曼的人海戰術,郭寬甚至看到了黃巾士卒抱著陽翟守軍一同跳下城牆的慘劇。
此刻的郭寬內心十分痛恨張角等人,這些淳樸的農人,鮮活的生命眨眼間就消失不見。
不知不覺郭寬的腦海就想起了前世的一句話:
農民起義軍永遠不可能獲利農民,獲利的永遠都是卑鄙的政客。
黃巾軍如潮的攻勢一直持續到申時末尾,天色微暗,城頭上死傷無數,血氣衝天,腥臭難聞。
這一白日的作戰,郭寬甚至都斬殺了數名黃巾士卒,跟陽翟守軍一樣,粒米未進,連行走的力氣都沒有了。
在郭歡的攙扶之下,回府休息。
外公荀爽一日一夜沒有看見自己的外孫,早已心急如焚,看到外孫渾身浴血,半掛在郭歡身上,也是驚出一身冷汗,好在發現並沒有受傷,隻是勞累過度而已,連忙拿出準備好的肉羹。
雖然餓的眼冒金星,但是還是吩咐下人召棗祗和辛氏兄弟過來議事。
這三人雖然知道郭寬有事相商,但都是前胸貼後背的餓鬼托生,見到慈明公準備的肉羹,一個個狼吞虎咽,絲毫不像世家大族的貴公子。
四人包括擔憂外孫的荀爽吃了個痛快後,棗祗便問道:
“郭公子,相邀我等,所為何事。”
“諸位,何曼老賊心狠手辣,以傷換傷、以命換命,大量消耗我陽翟守軍的戰力,今日我軍恐傷亡幾百余人,若這樣下去,不出五日,陽翟便無人可守了。”
辛毗畢竟年歲輕,遠沒有其哥哥的謀略城府,聽得此言,不禁悲從心來,哭喪道:“莫非,天要亡我陽翟,亡我辛氏。”
辛評聽了自己弟弟的烏鴉嘴,緊皺眉頭,瞪了弟弟一眼,扭頭說到:“賢弟,可有何良策?”
眾人都把目光看向郭寬,就連見過大風大浪的荀爽也想看看自己這小外孫能不能破這必殺之局。
郭寬心裡也萬分糾結,最後握緊拳頭,用力砸向了長桌,咬牙說到:“拚了,我要偷營。”
辛評一聽,臉色立馬慘白,慌忙勸到:“賢弟,萬萬不可啊。”
弟弟辛毗也在一邊幫腔。
唯有荀爽依舊看著外孫,等待下文。
棗祗問到:“郭公子,這何曼大營少說能戰之兵也得一萬五千余人,在加上老弱婦孺等,恐怕要三四萬人。郡兵現在已經不足三千余人,如何偷營?”
郭寬進行了一次長足的深呼吸,定了定心神,說:“我不是要偷何曼大營,我是要燒糧。
太平道人多勢眾,但是人多也有缺點,那就是耗糧巨大,而且黃巾士卒多是因為缺糧而從賊,若是缺糧少食,黃巾軍必然不攻自破。”
“可是我等也不知道黃巾賊人藏糧何處啊?”辛毗第一個提出了自己的問題。棗祗和辛評也一起點頭。
唯有“荀氏八龍,慈明無雙”的荀爽想到了郭寬的意思。
郭寬也緊跟著解釋道:“何曼大軍從西來犯,而何曼必然會將自己的糧倉放在一個易守難攻的地點,不僅如此,還要隱蔽,那麽隻有一個地方符合這個推論。”
郭寬越說越是激動,甚至有點喘不上氣來。
辛氏兄弟和棗祗也立馬明白了郭寬的意思,齊聲說到:“陽翟西北的鳩山大鴻寨。”
幾個年輕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不過家有一老,勝有一寶。荀爽看了四個年輕人一副飄飄然的表情,不慌不忙地說到:“大鴻寨極有可能是黃巾軍的糧倉,但依老夫看來,大鴻寨同時更有可能是黃巾賊人潁川的總營盤。”
“啊?”正處在志得意滿的四人,被荀爽潑了一大盆涼水。
看了幾人沮喪的表情,荀爽哈哈大笑,笑呵呵的說到:
“不過呢,你們也不必擔心,黃巾軍在潁川作亂多日,朝廷必然會派遣援軍,你能想到,黃巾軍也能想到,老夫估計此刻潁川的黃巾軍首領,必然帶著大軍攔截朝廷援軍,現在大鴻寨必然空虛。 ”
郭寬聽了外公的分析,發現自己果然還是嫩得很啊。自以為運籌帷幄,沒想到隻能說是誤打誤撞,等潁川安穩之後,一定要和外公多多學習才是正道。
......
夜幕緩緩降臨。
陽翟的守卒飽餐過後,郭寬傳下軍令,將火把全部熄滅,自己帶領著全部虎衛以及抽調的二百余精銳全部休息睡覺,準備午夜偷襲大鴻寨。
辛氏兄弟和棗祗倒班負責守城,二人聚在城頭的一處垛口內,目不轉睛地望著城外黃巾軍的陣地。
夜風冰冷,吹得人遍體生寒。城外,一望無際的平原上,黃巾軍的士卒吃完了飯,升起了一簇簇的篝火,紛紛圍聚在火堆邊烤火取暖。由於缺衣少裳,黃巾軍露宿野外不得不生火取暖。
亥時一到,辛毗低聲和兄長說到:“差不多了吧。”
辛評極目遠眺,入眼便是星星點點的篝火。
夜色晦暗,遠處無法看清,但近處的火堆邊,黃巾士卒已經枕戈而眠。
郭寬等休息的猛士被一一叫醒,看天色也知道是自己等人出發的時候了。
一番忙碌之後,三百虎衛、二百精銳各個精神抖擻,摩拳擦掌,整裝待發,作好了偷襲大鴻寨的準備。
郭寬向辛氏兄弟諸人行了個軍中禮節,拉住棗祗的手說到:“子重兄,守衛西門的重任就交給你了。若小弟成功,何曼極有可能狗急跳牆,務必小心啊。”
帶著陽翟五百勇士,郭寬踏上了人生的第一次衝鋒,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男兒建功立業就在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