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野城。

　　在五個月之前，大野城本來的城主戰死，但在不到一天的時間，大野城的領民又迎來了一個新的城主，這是幾年來轉移城主最頻繁的日子，兩年不到就換了三任的城主。

　　比起前兩任的城主，這一位是女子，而名字叫作織田犬，尾張那邊大人物的胞妹。聽說她很厲害，在戰場上殺了不少武士老爺，更有不少人私下稱她為惡鬼姬。

　　「到底是多可怕的人才會被稱呼成這個名字?」

　　「希望不會來了一個殘暴的城主……」

　　「這裡已經很貧瘠了，不要再苛征就好。」

　　可是幾個月過去，大部份領民都不覺得她有什麽特別，跟之前的城主並沒有太大的分別，因為他們的生活仍是那樣苦，那麽平凡，那麽不起眼。漸漸就接受了阿犬作為城主的事實。其實城主是誰都沒有什麽關系，只要別加農稅，別時常招募農兵，那對他們來說就是萬事大吉。

　　這一天，大野城附近村莊農民的阿福今天因為父親生病，所以打算到港口，把家裡珍藏的兔皮來換成草藥。

　　阿福未離開過知多半島，所以在他的認知之中，大野港是最熱鬧的地方。不只可以在這裡買到些特別的小玩意，也有來自尾張那邊的小食等等，至於大野城?阿福從未進過去，而且那邊也絕對不熱鬧，全都是武士老爺。

　　只不過今天當他來到大野港時，卻有了一種「我是不是來錯了地方」的感覺。

　　此時在他眼前的，不再是以前那個只有數十艘小船的碼頭，也沒了那個平時有著十多個商販在放地攤的泥地，而是一座井然有序的港口。

　　碼頭以及港口處帆影點點，阿福仔細地數了一下，整個碼頭上差不多有著三十多艘的帆船，而且停泊著的帆船內外，也有不少的苦力和水手在卸貨。

　　整個碼頭分成了兩個部份，一部份是以木材和石材混合塔建而成的貨庫，那些卸下的貨物全都是運到這個地方。而另一部份就是完全以木材板建成的商屋。雖然阿福發現那裡現在只有不到三間開了門，但也已經比之前那個樣子要熱鬧得多……

　　正當阿福想要走過去看看的時候，突然有人把他叫住了。

　　「阿福！阿福！」

　　「五十二老板。」阿福回頭。

　　這位叫住阿福的人名字是知多五十二，是一位商人，之前曾經短暫雇用過阿福搬運貨物。

　　「阿福先別走，你家裡是不是還有兩個兄弟?」

　　「嗯?」阿福有點疑惑。

　　「對，你可能還不知道，城主大人昨天發了公告，讓大野城裡的男領民都要在半個月內到大野城集合啊！」

　　「呃……那即是?」阿福吞了一下口水。

　　「還不明白嗎?這是城主大人想要招農兵！要打仗啦！」

　　「但是我的兄弟還很小，上不了戰場，有什麽關系呢?」

　　「城主大人的公告裡說明是所有男性！不管是幾歲！」

　　阿福愣住，完全反應不過來，阿福本來是家裡的次子，不過現在他是家裡同輩中最年長的一個，因為他的哥哥在三年前跟著前兩任的大野城城主出戰時戰死了。

　　可是阿福現時也不過十四歲，而他的弟弟們不到十歲，這樣的年紀上戰場不是找死嗎?

　　「不過別擔心，唯一不需要召集的是商人，所以我打算把你們兄弟都招過來當幫手，只要你們也是商人就沒有問題了！」

　　「那﹑那好！謝謝！」阿福重重地點頭，

連買草藥的事都忘記了，馬上回村裡把弟弟帶過來。　　像阿福這種被商人招攬的事並不難在大野城或是大野港等地見到，因為自從阿犬那一份公告出來之後，不少家庭都把自家的男子往大小商號裡塞，就算不行，也要把他們送出去當行腳的商人，就是不能留在村裡種地。正因如此，本來剛剛才建成的碼頭，亦快速發展了起來。

　　只不過這並不是阿犬的本意……

　　正確來說，發展商業和港口，都不是阿犬想要做的事，那是陳思聰的任務，而這一次的命令完全是因為阿犬放棄對領內建設的一個結果。

　　沒錯，阿犬發現即使招募了前田慶次郎這個武士，又把一些地侍提拔，招募了更多的奉行之後，她的工作量卻半點沒有減少，反而是有所增加。

　　其中一個主要的原因是前田慶次郎跟赤瀨清六一樣，都不擅長內政，所以分給他們的工作，大部份還是會回到阿犬手中。

　　再加上陳思聰的事務日漸多了起來，也無法再多到來幫忙處理。

　　種種原因之下，阿犬下了一個讓前田慶次郎大呼有趣，而赤瀨清六則目瞪口呆的決定——召集領地內的所有男性，對三河發動戰爭！

　　「主公！這到底是什麽邏輯！」赤瀨清六完全不能接受，「於這個領內的事還沒有處理好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竟然還要對外發動戰爭?」

　　「清六不明白嗎?」阿犬很淡定地喝著咖啡，這是陳思聰給他買來的高級貨，全是東南亞的特產。

　　「屬下不明白！」

　　阿犬搖了搖頭，輕輕咳了一聲，十分認真地叫道:「全都是因為我們的無能啊！」

　　「呃……」赤瀨清六定住了。

　　「要不是因為我們都處理不完那些繁複到可怕的政務，現在每天做的事情還要思聰回來時再疏理一遍，那倒不如做一些我們都擅長的事吧！」阿犬說著何不食肉糜的話。

　　「咳咳咳咳——陳大人的確是……是個內政能手，主公所說的也是事實，但也不需要把領內所有男人都召集起來吧?那不就沒有人種地了嗎?」

　　「沒有人種就沒有人種，反正只靠搶……咳咳，思聰買回來的糧食，不也是足夠了嗎?再說男人去了打仗，女人也可以種地，夠他們吃的就好。」阿犬別過頭，她覺得自己有點無賴，但她覺得自己在內政一道之上已經盡了力去嘗試，結果只是不如人意而已。

　　「主公說得沒錯，赤瀨大人可能不知道，現在在大野港的倉庫之內存了領地所有人吃五個月的糧食，而在大野城之中更放著能吃兩年左右的糧食啊！」前田慶次郎將自己用了五個月時間才搞明白的數據自豪地說出來。

　　「對吧?所以除了那些可以幫我銷贓物……貨物的商人，我的領內已經不需要太多農民了！再說這能種的地少得可憐，連一千石都不到，有什麽好種的呢?尾張其他地方一處小地方都比這好多了。」

　　「再少也是知行……」赤瀨清六雖然說不出什麽理由，但還是不想要認同阿犬的歪理。

　　阿犬擺了擺手，即使不討論別人提意見的她也覺得有點煩躁，「老實說，我覺得與其浪費這些人力在收獲少量的食物，還不如把他們消耗在戰爭之中，至少這行動不只能搶光三河人又能訓練出強大的足輕。」

　　「消﹑消……耗?」前田慶次郎和赤瀨清六同時看向阿犬。

　　「咳咳——是磨練！我說的是磨練！你們聽錯了！」阿犬認真地說謊。

　　比起還沒有認清阿犬那可怕真面目而感到不安的前田慶次郎，赤瀨清六早就過了會驚訝的時候，反正他不只一次由前田利家的口中得知阿犬那些驚世駭俗的「口誤」。

　　「主公說的話不無道理，但大殿那一邊已經知悉了嗎?」赤瀨清六沒有糾纏阿犬的口誤，而是搬出最後一個可以讓阿犬忌憚的理由。

　　只可惜這個理由早在五個月之前，也即是阿犬成為大野城城主的時候就已經不存在——

　　「沒問題，我哥早知道我會展開對三河的攻勢，而且我也沒有向他要足輕和物資，所以完全不需要擔心，這次我們是靜悄悄的，放鐵炮的不要！」

　　赤瀨清六歎了口氣，「那……好吧。」

　　「哈哈——那就這樣說定了！」

　　□

　　半個月的時間過去，時間終於來到了阿犬下令集結所有除商人以外領民男性的日子。

　　如果阿犬這一種命令在後世那個講求權行與義務的社會，根本不可能會有人理睬，不只會出現輿論和網民來聲討，更可能會有內部的人士來行動抵製這樣的決定，最後結果不是民變就是兵變。

　　不過很可惜，現在是一個領民普遍都是文盲，每一個人的見識都不高的日本，除了被人煽動之外，他們是不太會反抗的，而且在知多半島上並沒有多少信仰的土壤。

　　阿犬在內政上還不是一無是處的，她其實還算得上是底層人民的心理，前一世作為一個特種兵和雇傭兵，她接觸過太多吃不上飽飯在戰亂地帶求生存的人。這些人的目標都很簡單，有飯吃﹑有安全的地方住，能滿足生存最基本的條件，他們就不會反抗。

　　不會反抗不代表就成功，阿犬需要的不是那種沒什麽用的農兵，而是需要把獵物咬死的獵犬，因此她還需要利用一下這些人的小農式貪心。

　　「這裡的大米，都是你們的！」

　　阿犬在召集起來的近一千位男性領民面前，下令把那一袋袋沒有摻沙子的一次過打開。

　　「是米！」

　　「城主大人慷慨。」

　　「是白米！」

　　阿犬十分滿意這些領民的反應，雖然人數比起她預期的少了一點，原因是那些商人不用征召的原因，不過事實上一千人左右的軍勢，已經足夠她進行自己的計劃。

　　當然，大部份人是笨蛋，但也有一小部份人不是——

　　「城主大人，請問為何給我等大米?條件是什麽?」

　　「對﹑對啊，有什麽需要小人們來做?」

　　阿犬身後的赤瀨清六立即走前一步，把需要所有男性領民都成為本家足輕的事說了出來，其中最重要的一條自然就是大米會分發給所有人，但能力優異的足輕自然可以得到更多，這個評定優異的方法亦很簡單——

　　「誰斬下的三河人首給多，誰能斬下三河武士的首給，誰救出了更多的人，誰就可以換到更多的大米。」

　　聽到了這一句的領民無不倒抽一口冷氣。

　　即使是宣布這一條件的赤瀨清六也覺得這個條件真的是太過惡毒，阿犬的這行動，完全就是一心要把三河地帶搞亂。

　　「如﹑如果沒有首給的話，那還有米嗎?」

　　「每人都只有最基本的一天一袋，份量隻足夠成年人一天吃一頓。」赤瀨清六解釋。

　　在外四年，阿犬不是什麽都不清楚，至少她知道不少農民一天只有一頓白米飯，而且還是年境不錯的時候，到了荒年可能就什麽都沒有了。

　　「那我們家的婆娘和小孩呢?」

　　「都一樣！再說她們也不會餓死，有地可以種啊！」阿犬最喜歡公平，所有人都一樣沒有，那就是最公平的方案了。

　　「俺俺不想殺人，俺只是個莊稼漢——」

　　阿犬一擺手阻止了赤瀨清六的回答，手一揮，就命令手下的武士把叫囂的老農民拖出人群，「抓他出來。」

　　「大人﹑大人……」

　　「殺了。」阿犬輕描淡寫地說道。

　　「不要殺俺……不要殺俺！」

　　武士猶豫了起來，手放在刀柄上沒有拔出。

　　「殺了，我不說第三次。」阿犬直視著那一位下級武士。

　　那位武士吸了口氣，拔刀，俐落地斬去了叫囂農民的頭顱。

　　剛剛還在吵雜的人都完全安靜了下來，看向阿犬的眼神都帶著恐懼。其中包括那些剛剛被提拔起來的下級武士以及前田慶次郎，只有赤瀨清六一個還能保持著本來的表情。

　　「無法殺人的人是死人，大野城的道理就是那麽簡單。」

　　這一陣血腥的味道提醒了在場所有的人，他們面前的人是有著惡鬼姬稱號的女人。沒人能反對她，在阿犬的面前，所有人都只能服從。

　　冷場沒有多久，赤瀨清六接著又說出有關他們的安排……

　　然而，在解說即將完結的時候，有一位年青人舉起了手，結結巴巴地提問道:「如﹑如果我們搶到的東西，是歸﹑歸誰的?」

　　他正是半個月之前來到了碼頭的阿福，雖然他跟兩個弟弟都被騁請成為知多五十二的員工，但直到今天才得知連自己那一位生病的老爹原來受到了召集， 為了老父不會未上戰場就病死，隻好把商人的身份讓給了他，由他自己代替他過來。

　　「好問題，這個是好問題，你叫什麽?」阿犬很欣賞貪婪的人。

　　「小小﹑小人阿福。」

　　「沒有姓氏嗎?」

　　「沒有。」

　　「那就你以後就姓織田吧！哈哈哈！」

　　「是……」阿福不知道應該感激還是惶恐，臉上的表情僵著。

　　「織田福問得很好，搶來的東西不全是我一個人的。如果是你們搶來的東西，我七你三，不管是武士還是足輕，總之全都有你們的一份！」

　　這一句話之後，一大部份人的眼神都絞得熾熱起來，十分合乎阿犬那預期的想法。雖然她本來是打算五五對開，因為她根本看不上三河那些鄉下人的東西，但在赤瀨清六提醒現時那些搶到的物資都是領主的，足輕能分到的極少，最多只會因功賞賜而已。

　　「沒有問題了嗎?」

　　「小人沒有了……」阿福馬上搖頭。

　　阿犬打了一個響指，接著赤瀨清六﹑前田慶次郎以及一些下級武士就開始各項整頓的任務。

　　「接下來是記錄名字和接受簡單分隊，所有未年滿……」

　　「這邊是有曾以農兵身份上出過合戰的……」

　　阿犬看著這吵吵鬧鬧的一大群人，有種忍耐了五個月終於可以開殺戒的感動。

　　重點是這一次阿犬並不是堂堂正正地發動戰爭，更不是要攻城佔地，她的目的是更深一層的，更可怕的……

　　不事生產式的破襲型掠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