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初現之前，都是整夜最黑暗的時間。如果以軍事的角度來看，也是最好的偷襲時間。

這時戰場上，三好長逸的軍勢如同海豚，而本來三好義繼的軍隊卻成了沙丁魚。海豚驅趕屠殺著沙丁魚一樣的潰兵，用別人的成亡當成提升士氣的糧食。

山中幸盛比三好義繼想像中還要快一步趕到戰場。而第一眼看到的，正是那些失去了鬥心的潰兵，以及那些從後追趕的三好武士足輕。

他們目露凶光的雙眼，就如一個時辰前的星星那麽閃亮。

不可以讓三好長逸肆意妄為下去，這是山中幸盛第一個念頭！

有著這個想法的山中幸盛和跟隨他的武士，就如同逆流而上的鮭魚們，奮力往著那洪流的源頭迎了上去。

——唰！

三日月宗近是一把可以跟童子切比肩的名刀，而在山中幸盛的手上，他更是升華成一大殺器。一刀下去，一個死亡，沒有人會想到這位戴著鹿角兜的武士，比起剛才衝陣的十一騎能帶來更大的傷害。

山中幸盛的人雖少，但每一位的能力也不弱，全員都是受過大量兵法訓練的武士，如果論單兵作戰能力，山中幸盛的手下比起犬備紅強上一大截。而現時這種亂戰的環境，正好就是最能發揮的戰場。

因此，三十多人勢如破竹！

不過這種行動馬上就引起了三好長逸的注意，剛剛才解決了一個麻煩的他，沒想到另一個麻煩又會那麽快就出現，令他對接下來的戰局有很不好的預感。

三好長逸的能力不強，他很有自知之明，如果正面對陣阿犬那種武士，他連一點機會不會有，要打敗她，就只能依靠在戰場上突然的叛變才有機會。

可是現在這種機會，卻是接二連三地被人阻止，滅了那十一個不怕死衝陣的武士，現在又多來三十幾個。他是真心不明白，為什麽他們可以為了別人而如此拚命，這明明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時代。

「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

這是三好長逸在看到三好長慶死亡之後，最大的感受。那位曾經如此不可一世的天下人，死後卻是馬上四分五裂，而繼承人更是被當成了傀儡，布置下來的系統卻成了松永久秀和他們三好三人眾的私器。

無法理解，總不能把他們殺死之後再打開頭蓋骨，看看裡面是不是裝了草吧?

三好長逸可沒有這種惡趣味，他只是個想要過些好日子的武士，不是什麽研究者，也不想統一日本，他野心跟普通人一樣，只是到了那個位置才滋生出來，而不是一開始就有。

不同於織田信長由一開始就有了十分明確的目標，不過三好長逸才是這個世界裡大部份人的常態。只要能力和他現時的位置對等，那就不會出現什麽大問題，可以良好地當一個齒輪。

「與井吉之助，帶旗本去擋住那個戴鹿角的。」

「是！」

在三好長逸面前，最優先是擊破阿犬和池田勝正的軍勢，並匯合三好政康，最後才是攻下本圀寺，殺死足利義昭，至於面前這一小隊武士，他可抽不出太多時間去處理。

在戰場上的山中幸盛也感覺得到對方並不想要對付他，因為在他面前由一群可以輕松擊敗的足輕，漸漸變為了一隊實力不弱的旗本。而且本來正在追擊潰兵的足輕和武士，也在一號角聲之後改換了前進的方向。

山中幸盛有看到他們前進方向的有著一支友軍的軍勢，那隊的主將正是池田勝正。本來只是個豪族，能力並不強，而且軍勢也僅是一支弱軍，不然當天也不需要開城向阿犬投降。

如果真的讓三好長逸成功衝擊，很有可能會造成他們瞬速的潰敗。正當山中幸盛以為可以強行攻破面前的這一隊足輕時，可是對方每一個都沒有跟山中幸盛等人一決勝負的心思。山中幸盛想要前進，他們就後退。

如果山中幸盛想要繞開，那他們就盡全力地糾纏。如果山中幸盛有戰馬，那他就可以像阿犬那樣以高速突破，很可惜他沒有，只能這樣被對方空耗時間。

空有一身力氣，卻無處可發，山中幸盛第二次有了這樣的感覺，第一次是面對毛利家的時候。

更別說他們現時力氣也不多。在本圀寺之中，他們已殺戮和戰鬥了一整天，休息的時間幾乎沒有，能繼續作戰下去，都是靠著自身的意志去堅持著。

面對著大勢和潮流，一個人的力量始終都是有限，正是因為明白了這一點， 當年的山中幸盛才同意美馬總一郎的提議，到京都去……

這時有同樣感覺的人，並不只於山中幸盛，在同一個戰場上的池田勝正，也是一樣無奈。

「退！」

池田勝正感受到自己的實力並不足以支持攝津三守護的名稱。即使他得知三好長逸的反水，有了一點準備，但結果跟三好義繼沒有太大的分別，手下的足輕陷入混亂，因為那些加入進來的攝津小豪族和國人眾，都有了別樣的心思，而沒有跟三好長逸死戰到底。

同樣的幾千軍勢，一觸即潰;速度之快，令人傻眼。

如果這麽攻下去，把犬備和忠犬眾也擊球，那三好長逸可能真的會成為近畿的「軍神」，又或是近畿的「謀聖」。總之一個響亮的外號是絕不可能逃掉得了，畢竟他是打敗了惡鬼的男人！

不過，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如果，正是因為有了那麽多的如果，才不會令一些無能的人在高位上太久，因為在高位上之人，必經受大量突發的考驗……

「前田大人，請領所有騎馬隊先行突擊，目標是衝擊三好長逸的本陣。」

「沒問題，小意思！」

「望月，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個三好家重臣或是武士能離開戰場。」

「是！」

「那麽最後，各位武運昌隆。」

第一道光由東方照下來之時，戰場上出現了對三好長逸的考驗。

那是一支不到千人的軍勢，都有著織田家的本瓜紋，在隊伍的最尾未，一個最不起眼的位置，有一面旗幟，上方書寫著八個大字。

——直指人心見性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