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圀寺外。

三好軍的本陣。

「三好大人，在下不力，仍未能攻下本圀寺……」筱原長房向剛到來的三好政康道歉。

本圀寺一點都不大，對比仍在複修當中的二條城，只有一半大小。不過正是這麽一個小小的地方加上一千的足輕，擋住了三好軍近五千軍勢一整天的強攻。這件事不只筱原長房覺得不可思議，就連三好政康也一樣，因為三好軍損失的足輕已經接近七百，戰果除了攻入正門之後又被打出來這個之外，就沒有了。

三好家因內鬥而死去大量有力的武士，這個硬傷並沒有得到改善，尤其是這一種百人對百人數量的戰鬥，個人的武力有著決定性的力量。

「沒關系。」三好政康並不生氣，在別人看來，他的樣子就像是在微笑。

筱原長房感到了疑惑，他不認為現時的情況可以微笑，同時他也感到了羞恥，三好政康是個有著器量的人，他之前竟然想要奪去三好政康的地位，更想著要把三好家的家業都奪過去，現時卻由強攻本圀寺這件事看到自己的弱，自己的不足。

「那是現在再強攻嗎?在下必會帶足輕攻上本圀寺的院牆——」筱原長房一身的熱血也上來，不過他不是頭腦發熱，而是有著把握。

本圀寺之中已死去了不少武士，就連那一位劍豪近衛義藤也被殺死，這時正是對方士氣最為低落的時候，只要全力大舉強攻，那就一定可以攻下本圀寺，殺死足利義昭，重挫織田家的威望，動搖織田信長這位新天下人在近畿那剛建立起來的根本！

「不，現在我們後撤，因為那惡犬要來了。」三好政康沒有猶豫。

「呃……是！」

雖然三好政康沒有命令筱原長房交出手中軍勢的指揮權，但筱原長房卻很自覺地聽從這位三好三人眾之一，三好家現時的筆頭家老的說話，即使這命令有點兒不合理。

主動將本圀寺的包圍撤去是正常，因為包圍會分散兵力，在兵力差沒有太大時，合兵一戰才是最為可取的方法，但大舉後撤，根本上就是給予阿犬時間去整合現時手中的軍勢，其中包括了本圀寺之內的足利家軍勢，那麽到時阿犬的手下就有七千多人，跟三好軍現時的不足九千人是沒有多大差距。

而且，阿犬有二百足輕就可以正面擊潰五千人，那她有七千人時?

這是三好家武士們都不敢想像的可怕場面，三好軍必然會被輾壓的結果！

因為三好軍現時的兩位大將都同意了後撤，那其他人即使看到了問題，亦沒有提出，隻好在心裡做好了準備，當那個時刻來臨的瞬間，他們將會向織田家投降。

對於所有軍隊來說，轉進﹑後撤都不是一句話可以解決的簡單事。

後撤是一個技術活，它不像是電腦遊戲，只要按一按鍵，拉動滑鼠鼠標，就可以把軍隊拉後再布陣，而且現時還是夜晚。即使是普遍沒有夜盲的日本，也絕對不是一個好的時機去調動軍勢。

在本圀寺內，同樣是燈火通明。

足利軍是第一時間發現，那些本來包圍的三好軍竟然退走……

「一定是援軍來了！」野村越中是接替了明智光秀指揮足輕的足利家武士。

「嗯，而且很有可能是美濃守大人到來，不然三好軍怎可能主動後退！」同是足利家武士的津田左馬丞點頭。

「美濃守大人進軍真是神速，由和泉趕來卻隻用大半天時間。」

「那就是惡鬼啊！」津田左馬丞雖然承認阿犬的實力，但作為一個傳統的武士，他對阿犬這種異類，沒什麽好感。

「……幸好是盟友。」野村越中吞了一下口水。

雖然足利守軍剛才是擊退了攻入正門的三好軍，但是劍豪近衛義藤的戰死，也令足利家足輕士氣下降了不少，而一些武士心裡也有「下一位會是我嗎」這種想法。

不過當他們發現了援軍，而且有可能是阿犬之後，士氣就快速地回升，甚至變得高昂。

無他，因為阿犬在近畿的名望已經刷到了滿值。隨便找一個街上的小孩去問，他可能會不認識誰是現時的將軍因為換得太頻密了，也可能不知道織田信長因為他在京都人的眼中還是個鄉巴佬，但阿犬?他是一定認識，要是膽子小的還會當場嚇得躲到父母的身後。

是的，下達屠城許可的阿犬和屠城的佐治信正，在近畿都成了止啼的代言人。把兩人的名字一說出來，效果絕對比天狗和妖怪還要高，已經是直逼傳說中那大蛇的地步。

「明智大人，請下令所有還可以一戰的足輕做好出擊的準備吧！」

山中幸盛的眼裡是雄雄的怒火，他把無法拯救近衛義藤的憤怒全都轉移到三好軍之上。

近衛義藤的屍身，已有小者去安置，山中幸盛覺得即使足利義昭是下令的那一位，但應該也不會喪心病狂到要連親兄長的屍體都要毀滅的地步。

「但……這有機會是三好軍的陷阱，還沒有收到援軍派來的偵番，而且援軍到來之後，也可能需要時間休整，現在可不是進行決戰的時間。」明智光秀皺眉。

明智光秀的考慮在大部份同類型情況時，都是正確的做法，是如同教科書一樣標準。不過很多時候正確的做法不代表是正確的決定。

「來者如果是美濃守，必定不會休整，她不可能放過三好軍後撤出來的空間！」

「退一步來說，來的人真的會是美濃守大人嗎?」明智光秀反問。

「呃……」山中幸盛愣住，無法反駁。

「最先來到本圀寺的援軍，必定是距離最近的。美濃守大人所在的和泉岸和田城跟京都隔著了一個攝津，更別說中間有多少座城池了。」

「可是，如果來人不是美濃守大人，那三好軍何需後撤呢?」山中幸盛在這次上洛中，並不是隻跟著足利義昭，而是被派到織田家作為助力，分配了在織田信晴的手下，有著不錯的戰功，亦正因如此被信長引見。

「和泉到這裡，最快也要一天，而現在隻過去了大半天，而且還是有三好軍出沒，不能全速前進的情況。」

山中幸盛歎了口氣，他沒有被說服，可是他明白明智光秀的推論是合情合理的。

「所以，在下會堅守在本圀寺內，直到友軍出現，或是敵人的陷阱不攻自破之後。」明智光秀認真。

雖然明智光秀說出了大量的推論，不過他並沒有說明最重要的一條——現在足利義昭的生死，比什麽都重要。

沒錯，足利義昭不能死，保護他直到合戰結束，才能算是任務完成。

至於擊敗三好軍?那只能算是錦上添花而已。

「在下會出陣。」山中幸盛把面罩戴上，直視著明智光秀，「即使只有在下一個，也是如此。」

這一刻，戴著鹿角兜的山中幸盛，於明智光秀的眼中，變得更為高大，就像是遙不可及的巨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