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層﹑二層﹑三層……

　如洋蔥般的龜殼，以消耗對方有生力量的方式固守。然而，優勢為機動力和進攻能力的織田軍並不合適，而擅長進攻的阿犬也不習慣這樣的戰術。

　只要對比德川軍負責那方的防線，就可以知道這個事實，因為織田方所負責的那幾段，總是比德川軍更先出現敗退的跡象。

　沒有一個人是完美的，就算阿犬的能力有多強，她指揮這種合戰的次數也不多。

　正如在後世，沒有正常國家會指派海軍將領去指揮一場巷戰，亦沒有正常國家會讓政客去策劃一場戰爭，如果有那必需會一敗塗地。雖然現時是戰國，分別並沒有那麽嚴格，但阿犬事實上並不是這個戰法的最佳指揮就是了。

　誰是?

　在場的是佐久間信盛，不在場的是瀧川一益。

　可惜佐久間信盛的任務更重要，他要在高地防備，而高地的位置並沒有織田家的武士可以取代他……

　差距是問題不是出自織軍的身上，而是出於武田軍身上。

　武田軍上上下下，沒有一個是在後退的。他們的攻擊一步步打進來，上上下下都抱著這是人生中最後一戰那般，完全不惜命，大腦裡唯一的想法，仿佛只有衝進織田軍的本陣而已。

　織田德川聯軍一直在放棄戰線，眾人本以為可以抵擋更長時間的第一陣，卻僅僅支持了不到半個時辰。雖然阿犬斬殺了武田家的重臣，又使用鐵炮擊殺了大量騎兵，但仍沒能阻止武田軍的前進。

　如果要用一個形容詞來形容武田軍?

　阿犬覺得只有喪屍這一詞合適了，不是難以理解這群人的想法，只是覺得能為做到這一步令人不得不為他們鼓掌。

　很多人都說一個人對軍隊的影響不大，由後世而來的阿犬也同意這一句話，因為一個人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對敵人造成比核彈更強大的傷害。

　回到了戰國，這個想法並沒有改變，即使阿犬經常單騎破敵，經常以一人之力壓製敵人，看似時常以一己之力扭轉戰場，但她知道那是因為氣勢﹑士氣和人心的影響，被人忽視了……

　很明顯，現時在阿犬面前的武田軍是無畏無懼的，士氣也不因戰況而衰減，他們的氣勢一直在高位，戰意是恆常的滿值。

　山縣昌景錯了，他錯估了武田軍老兵的心態。

　不是誰都有著山縣昌景的鋼鐵意志，但至少下令他們向前的時候，都不會有任何猶豫，衝鋒是不會停下來的。

　帶著武士於陣前守護鐵炮隊撤退的織田軍，即使再做出多少能削減敵方士氣的行動，亦沒有太多的用處，因為武田軍完全打不潰……

　正如大聲責罵一個又聾又盲的人一樣，對方既聽不到又看不見，要是無法抓住他壓製他，那說再多也是徒勞，根本不可能收到效果。

　「不能再讓他們衝過去了！」柴田勝家認真。

　「當然。」阿犬甩了一下手中的太郎太刀。

　因為戰線的後退，阿犬身邊的織田家武士也多了起來——佐佐政次、前田利家、野野村正成、福富秀勝、柴田勝家等等。

　不只如此，大量德川家的武士同樣在名義上歸到阿犬的指揮之下，所有人都在第四層防馬欄前守著。

　一天的時間不長，防馬欄的陣地隻造出四層，所以再後面就不能再退了，因為之後就是信長和信忠所在的本陣！

　武田勝賴也看到了信長的本陣所在，由他親自帶領的武田軍無畏地衝向死亡——

　「衝啊！」

　「衝鋒！」

　他們推開前方同伴的屍體，踏破陣地，向著織田軍前進。

　在防馬欄前，為首的一群織田武士卻如前幾次一樣，抵住武田軍的進擊，為後面的鐵炮隊爭取重整的時間……

　「武田輸了。」

　重整鐵炮足輕的竹中重治，看著那些瘋了的武田軍，感歎了一句。雖然這一場合戰是他的計劃中，但他還是覺得織田家的運氣太好了，敵人完全如計劃一樣，落入這個陷阱之中。

　「兩軍不是仍在糾纏嗎?」江馬時政也被調回到竹中重治的身邊。

　不只江馬時政不明白，就連井伊直虎也不明白竹中重治的話，因為武田軍的士氣正虹，親身壓陣的武田勝賴把武田軍的士氣推到更高，阿犬等武士所在的阻擊隊甚至出現了崩潰的可能。

　「是啊，但他們沒有機會了。」

　「呃?」

　竹中重治搖頭，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武田軍不強嗎?

　強，超強的。

　竹中重治認為，如果不是武田信玄太作死，天下人哪可能是織田信長呢?雖然他也不覺得會是武田信玄就是了。

　武田信玄是個不悲劇式的悲劇人物，精心培養的承繼人因背叛而被他親手了結，在本家如日中天的時候被同樣如日中天的敵人拖住，在三河大展身手的同時身死……

　有人都會把它歸究為運氣不濟，又會說什麽武田與上杉是宿敵，竹中重治隻想說一句——這真是屁話。

　是的，這些都不是運氣，也不是宿敵，而是武田信玄自己造成的結果。

　武田信玄得位的方式就是因為放逐了自己的父親，時常反覆背盟只看眼前近利無信無義也使攻略時多以武力取勝，至於戰死?那只是時常走夜路而已。

　武田軍很強是事實，除了弱智又或是別有用心之外，沒有人會特地去輕視你的敵人。說個笑話，如果敵人很弱，他又怎可能成為你的敵人呢?又怎可能帶來死亡和傷害呢?又怎可能要打那麽多年呢?

　可是武器再強也沒有用……

　沒有腦子，又或者說不用腦子，就算是掌握了強大的力量，也就是強而已。讓普通人拿著鐵炮，跟讓高手帶著鐵炮，完全是兩種分別。

　武田軍就是武田勝賴手中的武器，而現時正是透支未來而爆發的垂死掙扎。刀﹑槍﹑劍﹑戟都有自己的壽命，使用的次數多了，那就會損耗，如果不去保養一直使用，那就會碎掉，成為廢物。

　而現在，正是武田軍將要走進的歷史的那一刻——

　「破！」

　武田勝賴，威風八面。

　身上赤紅色的具足，身下一匹棗紅色的戰馬，手中一把太刀，身後的靠旗在飛揚，太刀一指，前方的都倒下了。

　可惜……

　不只是敵人。

　其實武田勝賴知道是什麽，那是因為他的一意孤行。可是那有選擇的余地嗎?難道真的如山縣昌景說的那樣， 撤走嗎?

　如果真的如山縣昌景那樣說，在打也沒打之前就撤，那他還有威信嗎?他的下場會比現時更好麽?

　愚者誰都不想當，腦子哪個都有。

　如果武田勝賴真的是傻瓜，武田信玄會考慮把他培養成下一任家主?找一個婿養子不是更好嗎?

　可惜，很多時候，做傻事的人都不是傻瓜……

　「主公。」

　武田信光輕聲說了一句就說不下去了，他知道的，武田勝賴也知道，兩人唯一不同的，僅僅是身份的差距。

　「……還不能撤啊。」

　武田勝賴咬著牙。

　輸沒什麽大不了的，武田信玄一生之中不也有敗過嗎?但他不能接受武田家內，有人能對他現時的地位造成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