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生氏鄉感到了壓力。

　平常只要深呼吸口氣，壓力就不見了，但現時並沒有用。

　因為這壓力不是一般的大，連他年輕的胃袋都出現了一絲痙攣……

　原因是什麽?原因在哪?問題在誰?

　「裡奧你也跟著我走好了。」阿犬一手拉住了比她高出不少的蒲生氏鄉。

　雖然作為後輩的蒲生氏鄉不能掙脫，可是他覺得自己就算出盡全力也掙不脫，因為阿犬那瘦小的右手，如同鉗一樣，緊緊抓住了他。

　「是﹑是……」

　「嘖嘖，給點志氣！」

　「是！」

　「不夠！之前不是有傳聞說你喜歡軍史嗎?不想到戰場上立功嗎?不想給小冬帶點越zhōng tè產嗎?」

　「想！十分想！」

　——才怪！

　蒲生氏鄉覺得自己活著回去才是冬姬最想要的事。如小烏依人的冬姬絕不是大野殿或是五德，她根本沒有什麽過激的想法，又沒有要成為城主。事實上他自己都沒多少，他努力去讀軍史，擺出一副「我很想上戰場」的姿態，只是因為聽從了父親的建言，打動信長而已。

　如果不是阿犬有說過要用半年時間來觀察他，他絕不會做這種事，也不會跑去信仰他當時完全沒有興趣的jī dū jiào，還改了一個奇奇怪怪的教名……雖然現時對jī dū jiào是真有興趣就是了。

　「很好！」阿犬放開了他，大笑起來。

　「是……」蒲生氏鄉的胃又痙攣了，他現在唯一想的，就是吃一碗泡飯，然後睡一覺，醒來發現這是夢。

　當然，這不是夢。

　如果可以，阿犬也不想帶著太年青的蒲生氏鄉，這是一次突襲，而且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成功的突襲，不確性太大了。

　可是不帶蒲生氏鄉，他又一定會回去向信長通報。

　這不是正常的事嗎?是的，很正常，但問題是信長絕不可能答應阿犬這個瘋狂的計劃。應該說任何一個擁有實權的家主都不可能會讓自己手下的重臣去玩心跳，尤其阿犬還是信長同父母的親妹妹……

　如果把這個情況換到武田信玄身上，他也不會答應自己的幾個弟弟去做這種像是送死的行動。阿犬為了避免信長在知道之後阻止自己，只能無恥地直接拉了姪女婿的壯丁，讓他跟著自己一起。

　信長一定會知道沒錯，因為信忠會把事情告訴信長，不過到時候她已經帶著一千軍勢進入深山老林。

　追上召回她這種事?不存在的。

　這次阿犬不只帶走了一千精銳，還帶走了不少武士，自家的班底除了把小玲留下之外，並他一個都沒落下，而與力方面佐佐政次﹑蒲生氏鄉﹑森長可這三個也被阿犬拐走。

　對武田軍的軍勢中，武士比之前少了一半，剩下的都是名不見經傳，由信忠招覽的浪人。雖然這支軍勢信忠是總大將，但誰都知道阿犬才是決策的那個，所以並沒有人那麽傻跑出來反對安排，而且這其中還有老前輩佐佐政次這種阿犬的老部下倒戈到阿犬旁邊，他們想反對也沒有領頭者了。

　不過武士不多不代表信忠可以打道回岐阜窩著，他還是得在東美濃備戰。於竹中重治一向都有著十全準備的計劃中，信忠可以離開上村，但不能把軍勢散去，人還是要留在東美濃主持局勢，說不定打擊武田的機會可能突然就出現呢?

　「如果有問題可以向信昌求援。」在離開之前阿犬也先向小玲留下點建議，而在這種大事上小玲也沒有鬧脾氣，而且這種戰場的確不合適她。

　「嗯……妳也別太拚，全身都是傷了。」

　「誒嘿嘿～行啦。」阿犬搔了一下臉，她最近有種小玲已經長大了，甚至比她要成熟的樣子，身高也要比她高上一點。

　「走起！」

　「走！」

　豪邁的一聲，阿犬不像是帶著一支軍隊，反而像是帶著一群要去幹架的混混……

　正如當天竹中重治說的那樣，阿犬也意識到由上村走信濃入越後是不現實，所以在討論之後，阿犬決定還是由飛驒走越中這條路。

　飛驒雖然很小，但也不是沒有其他的道路，在經過江馬時政和姊小路賴綱的提醒之後，他們決定不走豚谷，而是走另一邊，走角川至禦鷹山的山路。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阿犬她們第一個需要攻陷的城池是原神保長住家臣寺嶋牛之助為城主的大道城。不過幾年前當上杉謙信完成富山城壓製，名義上佔下了大半個越中之後，神保家的少主神保長住因反抗上杉謙信而被驅逐出越中，城主換成了在神保家中支持上杉氏的小島職鎮。

　家臣的家臣，代表著反應緩慢。

　這就像土城那時一樣，就算發生點什麽事，都不可能那麽快就傳到上杉謙信所在的中樞，即使十分注重戰報的阿犬，收到消息時也已經過了兩天時間，更別說在行軍中的上杉謙信了。

　也如織田信長這般——

　「什麽?」

　「這是美濃守大人決定的……」

　「混帳！真是混帳！」信長直接把面前的茶杯甩出去了，杯子撞上木柱碎成一堆，然而並沒有什麽作用，阿犬又不是那根木柱。

　正如阿犬所想，信長在幾天之後才收到信忠故意放慢速度回傳的消息，而這時的阿犬在哪?她已經帶著一千人在十萬大山裡轉了。

　良久，信長才歎了口氣。

　「……越前的情況呢?」

　「本來內訌的一向一揆平靜了下來，似乎真的是在等待上杉謙信到來為他們仲裁。」

　「仲裁?我看他是來搗亂才對！」

　沒有人相信上杉謙信的鬼話，也不會有人相信一向一揆是自律那般，不過對織田家來說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一政，本願寺與上杉謙信有什麽共識?」

　這才是重點。

　信長比阿犬更早認識到上杉謙信是個瘋子的事實，就在上杉謙信隻身一人上洛。哪一家的大名可以如此大膽呢?信長也有過一次，但那只是學習上杉謙信而已。

　有上杉謙信在，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這件事一直在信長的心裡揮之不去。

　強大的敵人可怕，就像信長很怕武田信玄一樣;強大又不可知的敵人極可怕，上杉謙信就算紙面實力比信長他還要弱也好，他都不會把自己放到上杉謙信之上。

　只要上杉家和本願寺是真正沒有任何貓膩合作，那信長只能很無奈地宣告他要調整戰略，把戰略的重心由甲信移回越前。

　如日中天的上杉謙信﹑屢敗屢戰的本願寺和牛皮糖的毛利氏勢力，織田信長沒有信心可以在些勢力通力合作之下還能有進攻的余力。

　「沒有消息……」

　信長望了一眼低下頭的瀧川一忠。信長本來對自家的忍軍就沒有任何期待，這樣的結果只能說是剛好而已。

　怎麽破局?

　把東美濃的軍勢調回，在上杉謙信和一向一揆合流之前，更早發動對越前的攻勢，先手取回越前大部份領地，支持在地的越前國人，重新布置防線，用戰略縱深來消極應對上杉謙信的進攻。

　一向一揆那些亂民並不缺武力，他們缺的是長遠的目光和秩序，他的內訌是因為不均而已。如果上杉謙信又或是本願寺顯如等有身份的武士來仲介，給予他們正當和整頓，他們將可以快速回復戰力。

　問題是這戰力可能要比之前還要強，因為之前他們是搶別人的東西，而現在是保護自己的財產……

　「如果去的不是阿犬，而是其他人，我可能就會拍掌叫好了。」信長歎了口氣。

　既然問題在於上杉謙信，那只要讓他不能出現，又或是令他無法到達即可，那到時越前將會再次進入混亂。

　看到了弱點，但要實行卻是幾乎不可能。如果沒有阿犬，大概只能看著上杉謙信這個瘋子去完成任務，看著他把織田家拉入包圍網的泥沼中。

　「主公?」

　信長搖了搖頭，既然現時阿犬早他一步試圖抓住對方的七寸，那他也不會無視。默契什麽的，兩人早就有了——

　「下令柴田勝家進攻越前，收攏支持那些被一向一揆破壞了家園的越前國人，絕不能讓越前平靜下來！」

　「是。」

　「另外讓長益過來，讓他做好出使能登的準備！」

　「是！」

　信長認為真正的戰場並不在越前，而是在越中，能登的盟友就顯得十分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