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下軍的本陣在天王山。

木下秀吉比原定時間提早了一天出發，由姬路城趕了近四天時間的路，每天走六個時辰，而且在路上整頓的時候，還要與各地織田家家臣會面。像以前那般說服那些對這事抱有懷疑的武士，雖然很累，但他還是感覺到身份所帶來的不同。如果不是他現時的身份，可能除了他之外，連一個跟隨的人都沒有。

當然，木下秀吉覺得累了，不然也不會在到達山崎之後就停下布陣。他現在唯一想的，就是爭取時間休息，以準備接下來的硬仗……

只可惜木下秀吉的對手沒有大意留給他太多時間，當木下軍來到天王山不到半個時辰，他就被蜂須賀正勝給叫醒，因為阿犬同樣帶著一萬軍勢來到了對岸的勝龍寺城，並快速建立了陣地。作為一個沙場的老將，阿犬她明顯不會給予木下秀吉時間休息。

「我軍足輕和武士之間，有什麽動靜嗎?」

「稍稍有些不穩，不過沒有大礙。」

足輕的淘汰率很高，基本上兩年時間征戰就可以換了三chéngrén。如果帶兵的大將是像阿犬這種用兵如泥的家夥，大概一年就可以換五成。

即使木下軍極少與毛利軍惡戰，很多時候都僅是對峙，但現時在木下軍中最老資歷的足輕，也只是當了六年左右。原因是木下秀吉利用與毛利家的交戰，清洗了當年信晴和信義在播磨和但馬的所有印記，那批由信晴信義一手拉拔起來，威震播磨但馬兩地的但馬眾已經不複存在。

阿犬在七年之前隱退，由現役變成了傳說，這七年間在任何一個戰場上，任何一次合戰都沒有見到她的身影，那些強悍的戰績，自然又被年輕人以為只是吹噓……

不過即使是這樣，阿犬的名聲還是有很大的影響。尤其是劍聖上泉信綱這幾年間多次遊歷九州島﹑中國等地，再次打出劍聖的名堂之後，就更是如此。

「真不想作為她的對手。」

木下秀吉歎了口氣，如果可以，他當時真希望信長可以殺了阿犬而不是逼她退下去。可惜那件事已經過去，就算事後他們多次派出忍者刺殺，都沒收效果。

說笑，一個行蹤不定的當世最強武士，要用忍者來殺死的可能性，不比忍者無意間吃到毒饅頭簡單。至於刺殺她的家人?只會更加cìjī這頭惡鬼，木下秀吉可不想再試一次金蟬脫殼。

「還有石見守來了。」

「主公已經歸天了嗎?」木下秀吉停下了穿上外套的手。

「是的。」

木下秀吉深吸了一口氣，「……那他有什麽要求?」

「近衛少將想要清州。」

「屁！當年不是已經分好了嗎?他知不知道我面對的是什麽啊?」木下秀吉大喝了一聲，本來已經很醜的猴臉皺成了一團，跟鬼沒有兩樣。

蜂須賀正勝點頭，又說道:「主公，對於這些貪得無厭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拒絕，反正現在信長已死，他作為一個外人不可能指染織田家內部事務，而主公作為織田家中的重臣，又是討伐逆賊的第一人，一定可以得到了大部份的支持！」

「可是三公子﹑四公子都在他那一邊……」木下秀吉搔著頭。

「的確，那兩位都是志大才疏的人，難保不會受到盅惑。」

「那就先不要立即拒絕他，在東美濃還要得到他的支持，扯皮的同時再聯合三公子和四公子，織田現時還不能倒。」木下秀吉擺了擺手，再走出帳篷，抬頭望向雲層擋住的天空，又看向對岸在準備的織田軍……

白底紅色的木瓜紋，一支熟悉又陌生的軍勢。

在那個本陣之中，有一個作為隊友能使人安心的猛將，作為敵人則是令人不自覺顫抖的惡鬼。「主公，美濃守也來了信使。」

木下秀吉皺眉，「使者?我們有可能投降嗎?還是她們會投降」

——都不可能。

不管是木下秀吉還是阿犬都清楚的事，即使換兩個人來，將阿犬換成信忠，把木下秀吉換成德川家康都是一樣。在他們選擇行動的時候，兩方已勢成水火。

然而木下秀吉還是想到會發生奇跡，他總想在談判桌上解決，而不需要戰爭，不死人自然是最好的事。

因為，木下秀吉所代表的並不只是他手下的三萬軍勢，而是反對信長，不承認人間宣言的公家﹑寺家和大部份的武家。

「請問要見嗎?」

「見。」木下秀吉點頭。

然後，木下秀吉就後悔了……

見面的結果極不愉快，甚至令木下秀吉想要直接殺死來傳訊的織田一郎。幾十年前的事被揭老底，又毫不留情地嘲諷，更是直接黑了木下秀吉近年與毛利的所作所為……

直到現時，木下秀吉終於有點明白當年信長，為什麽如此討論會這位「一郎」了

不過一郎的出現對於木下秀吉來說，並不是只有壞處而沒有好處，至少那些見到阿犬囂張氣焰的武士們，都有了戰鬥的意志，一個個都想要在此戰中討伐殺害信長的逆賊！

在木下秀吉向眾人解釋的版本中，信長在軍馬演練的當天就被阿犬和信忠兩人誅殺，而人間宣言亦是阿犬控制了tiānhuáng後發出的，目的就是為了複辟女tiānhuáng的可能。

在木下秀吉的「逆賊名單」裡，阿犬自然就是第一位，而信忠則是第二位……

這個理由站不站得住腳?以暫時還沒有人懷疑來看，算是十分成功的，還能把一些本來沒想到能說動的實力武士池田恆興也拉攏過來，倒是令木下秀吉感到意外。

士氣回升，木下軍的陣地上傳來了一陣陣大喝，木下軍的下級武士十分盡責地向對岸的織田軍叫罵，一口一句「逆賊」，一口一聲「討逆」，要是織田軍屬於不明就裡的人，可能也會因而動搖了。

「木下軍士氣上升了。」竹中重治皺眉，手中的折扇停了下來。

「那很好，就正面進攻吧！」阿犬打了一個響指。

十二月的天氣有壞也有好，就是太冷不能在河水待太長的時間，不然會因為低溫而失去戰鬥力，而好處就是水位極低，可以輕易徒步過河。

「如果木下軍強行阻擊的話，可能會在河川上進行戰鬥，對數量更少的我們不利。」竹中重治提醒。

「那三個……誰啊?」

「高山重友﹑木村重茲和加藤光泰。」

「沒錯，他們沒什麽能耐，擋不住我們。」阿犬認真地說道，雖然她這麽說，但她連敵人的名字都記不住……

阿犬手中除去了那一千二百多的精銳之外，其他都是雜牌軍，不過她對這些支軍勢還是很有信心的，因為先鋒大將不是無名之輩，而是織田家的兩位重臣——細川藤孝和明智光秀。

「是！」

命令傳達了下去，織田軍的先鋒就像上足了發條的玩偶一樣， 開始移動。

在細川藤孝和明智光秀兩位武士身先士卒之下，快速突進入圓明寺川內，再奔上岸。這一系列的行動快得令木下軍反應不過來。

對比起連續行軍四天時間的木下軍，織田軍有著明顯的體能優勢。當細川藤孝和明智光秀兩人帶著織田軍快要上岸之時，木下軍才緩慢地向著河川前進……

如果是七年之前的阿犬看到這個情況，大概就會立即全軍突擊，以求一舉擴大勝果，不過今天的她並沒有，只是靜靜地看著細川藤孝和明智光秀兩人帶著先鋒過河。

阿犬等待著時機，她要的不只是大勝，而是能一舉斬殺木下秀吉，並降低織田家損耗的時機！

「慶次郎。」

「在！」

「帶著忠犬眾到左翼，跟對面的那個蠢蛋池田恆興說，要他等兩個時辰別來參戰，兩個時辰之內，我會讓他看到事實！」

說失望，阿犬的確是有一點，但不是因為池田恆興在木下秀吉那一邊，而是他竟然真的會相信信長是由她殺死……

「主公，如果他不答應呢?」

阿犬愣住，轉過頭，像是看báichī一樣看著前田慶次郎。

「主公?」

「你這幾年是不是過得太安逸，腦子放空了?」

「呃……」前田慶次郎搔頭。

「要我提醒你?當然是打啊！難道你還放他們過來不成?」阿犬翻白眼。

「明白，屬下以為主公會說什麽要抓活的。」

阿犬「哈哈」地笑了兩聲，搖頭說道:「如果是丹羽長秀，我或許會，但池田恆興?仍不到這個地步。」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