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響﹑刀光﹑血水﹑北白川。

　即使參與了很多場合戰的本多正信，也沒能在事前就想像這時的畫面。正常在戰損超過一成就應該開始士氣下降，戰損超過兩成就應該潰退的農兵，為什麽可以像他手下的一向宗僧兵那樣，即使戰損過三成卻依然向著敵人衝鋒呢?

　「本多大人……我軍有不穩的跡像。」

　「再堅持下去！」本多正信怒道。

　在本多正信三十多年的人生之中，一直都認為有著信仰的足輕才是最為可怕的。他們不懼死亡，把死後的世界當成了極樂;他們不怕犧牲，把死亡當成通向天國的階梯。正因如此，在當年他才會義無反故地叛變到一向一揆之中。

　雖然最後被打敗了，但有參加過那幾場合戰的本多正信，認為敗因在於戰略的失誤，而不是戰力的不足，是由上而下的問題，而不是由下而上的問題。

　如果要本多正信用一個比喻來形容一向宗的僧兵，那他們就是生來即為戰爭捐軀的消耗品，生來即為法主驅使的戰爭人偶。

　東西?是的，不是人，連畜生都不是，是一件件可以隨時回爐重鑄的農具……

　「不能後退！必須在北白川擊潰他們！」本多正信對著手下的僧眾大叫。

　這是本多正信為本願寺顯如獻上的第一策，他自然是不希望出現任何的意外，那將會十分影響他之後的仕途。雖然本多正信早已準備好後手，但不到不得已的時候，他其實真的不怎麽想要用。

　對比起本多正信，織田軍的主將佐治信正就要冷靜得多。

　「明智大人﹑中川大人，請問知道對方的主將是誰嗎?」信正站在那一面他並不喜歡的軍旗之下，眯眼直視著那群僧兵本陣那卍字大旗下的武士。

　「並不清楚……」明智光秀搖頭。

　「難道不是本願寺顯如嗎?」中川重政反問。

　信正真的想直接向中川重政翻白眼，到底是有多弱智才可以把一個頂著月代頭的中年武士錯認為光頭老年僧人呢?

　就算是換可以反射陽光的大光頭明智光秀站到卍字旗下，大概也不會有人誤認為他是本願寺顯如，畢竟年紀差距著實太大。

　「如果可以殺死就好了，這家夥是個大患。」信正搖頭。

　他手中的農兵之所以在戰損過半還沒有潰敗，那是因為他在農兵之中滲入了不少的老兵，利用他們穩住了那些新兵的情緒，再加上信正本身多次戰勝本願寺的戰績，令那些農兵心裡也有一定的底氣。

　畢竟這一群大多都是由和泉﹑山城等地招募的足輕，對於信正那小惡鬼的威名又或是惡名，都有著不弱的了解。

　「差不多可以再衝鋒了。」信正下令。

　本來對佐治信正並不怎麽信服的幾個本家武士，如中川重政﹑野野村正成等人。他們覺得信正能成為和泉的守護代一方面是他為阿犬的兒子。不過在這進行了兩個多時辰合戰之後，現時對信正已是言聽計從。

　由開始﹑中盤到了現在即將進入收尾的戰鬥，信正都表現出遠超他年紀的老練，仿佛殺場老將一般。雖然總是冷冰冰，在開戰之前也不怎麽跟別人說話，跟明智光秀等人聊也聊過多於十句。可是在戰場上卻是十分可靠，令他們心裡有種「不愧是美濃守兒子」的感覺。

　——能力出眾可以信任但不好相處。

　這差不多已成為所有織田家武士對於阿犬的印象，而這個印象亦延續到信正的身上。

　「是！」野野村正成應道。

　接著野野村正成立即領著後備隊出陣，帶著新力軍由正面突擊。本來只在苦苦堅持的本願寺僧兵以及支援的根來眾，馬上迎來了一記沉重的打擊！

　「穩住！不能退！」在前線的武僧在大叫，可是本來就不打算把命交代在這裡的根來眾可沒有這麽笨，他們只是來支援本願寺而已，又不是生死存亡的決戰，根本沒有必要那麽拚。

　一顆老鼠屎，說的就是戰場上首先後撤的根來眾。

　本來那一群即使戰損過半仍可接著戰鬥的可怕人偶，瞬間崩開。有著信念也不代表任何時候都可以保持，當身邊的友軍先一步逃走時，他們還是感到了害怕，最後喚回那一絲仍沒有失去的人性。

　「和泉守真厲害……」中川重政完全沒有想到這時的衝鋒，可以造成敵人的直接失敗，要是由他作為主將，在這時應該不可能想著衝擊，而是思考怎麽穩守，與敵人對峙。

　事實上，如果信正這時手中的部隊不是由農兵作為主體組成的雜兵，大概早就組織起攻勢，大破前方僧兵那不成熟的鐵炮陣了。

　在這個才剛剛開展熱兵器的時代，要問誰對鐵炮的陣形有最深的了解，那絕不是誤入了岐途的根來眾，也不是仿造出鐵炮種子島氏，更不是有著後世槍炮知識的阿犬，而是佐治信正。

　因為信正小時候就已經一直聽阿犬在說有關鐵炮的事，在之後又因為要管理和泉和堺，接觸到大量的南蠻人，由他們的口中了解到不少有關於南蠻現時的鐵炮戰術，在揉合了經驗和理論之後，信正對於鐵炮絕對有著遠超這個時代的獨到見解。

　即使是阿犬指揮這一場合戰，可能也沒有信正表現得那麽好。

　阿犬是用槍用了兩輩子不假，可是她前一世所用的槍，可不是現時這一種射一發就要重新裝填的東西，她可沒有太多有關於這個時代鐵炮實戰的知識。戰場上，經驗比起理論更為重要，因為戰爭很多時候都不只是文字直播又或是數字遊戲。

　「可惡﹑可惡啊……」本多正信握緊了拳頭。

　北白川的戰場上，本願寺的大軍已有了敗相，即使再添戰兵，也難以扭轉劣勢，不過對本多正信來說還是幸運的，因為對面的織田軍之中，沒有如阿犬﹑柴田勝家或是前田利家等等的猛將在。

　要是真有這幾位在，他們必然會率隊衝陣，到時他還能不能全身而退就變成一個未知數了。

　「撤！我們到京都！」

　「是！」

　戰敗了，雖然真的出現意外，但本多信正並沒有改變他的計劃。要問為什麽?那當然是想要更多的功名。

　只有亂起來，才有野心家﹑忠臣﹑智將﹑猛將登場的空間，不然為什麽對岸明國幾千年的歷史之中最有名的人都出自戰亂時呢?

　趴在電腦前睡了……帶新人比自己單幹還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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