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瞰著一個碧綠的山谷,幾萬株怒放的山茶花開滿山坡,雪白粉紅淺藍深紫,像繽紛的雲霞。天空懸著幾片低矮的雲層,在青綠色的草地上投下陰影。
天空一片灰藍,鷹在盤旋,它張著巨大的翅膀,肆意瀟灑,扶搖而上,從日出到日落,像夢一樣自由。
光影斑駁,濃墨重彩,像達芬奇的油畫。
夢境像緩慢的流水,有女人在唱歌,柔而緩,清風一樣輕盈:
“黃楊扁擔呀麽軟溜溜
姐哥呀哈裡耶
挑一挑白酒下酉州呀姐呀姐呀
下酉州呀那麽哥呀哈裡耶”
隨後畫面變成一個黑暗的房間,壓迫心神的窒息感。
他定在冰冷的地面上,四肢仿佛已經不屬於自己,全身上下都無法動彈。
房間裡有詭異的光,自上而下潑灑下來,然而卻微弱得宛如行將墜落的流星。前方有兩根粗壯的梁柱蜿蜒而上,他無法看到梁柱的頂端,更不知道上面是怎樣的情形,隻能感到它們的高大偉岸,堅不可摧。
在詭異的亮光下,梁柱內似乎有東西在規律地蠕動,這讓他感到戰栗,隨後梁柱的蠕動開始變得劇烈,中間還有古怪的屈伸,在這樣的動作之下,整個房間也劇烈地搖晃起來。幾乎是同時,痛苦的呻吟聲從房間的各個角落裡傳出,這呻吟聲讓他感到莫名的恐懼,他拚命掙扎,試圖擺脫軀體受縛的局面。
隨著一陣破碎的聲響,梁柱齊齊地向中間彎曲下來,似乎從根部徹底折斷,就在同時,頭頂的黑暗猝然壓了下來――
……
清晨,陳妍一如往常,隻是此次坐在賓利車裡她在尋找王浩的身影,想要同他打個招呼,可是榴園裡一個保安也沒見到。
她不時地趴在車窗上打量外邊,卻怎麽也找不到那熟悉的身影,一直到車子駛出榴園她才不得不撇了撇嘴,拉緊書包帶子坐回位子上。
放學沒見到。
第二天沒見到。
第三天也沒見到。
王浩就像失蹤了一樣,陳妍坐在教室裡,呆呆的看著黑板上的一組漢語,心不在焉的。
“陳妍。”
“陳妍!”講台上英語老師一聲大喝,將神遊在外的陳妍拉了回來,陳妍連忙站起來,一臉緊張的看著英語老師。
英語老師是個非常古板的老頭子,他說道:“你把這篇漢語用英語翻譯出來。”
陳妍局促地站在座位上,磕磕巴巴地蒙了幾句後,終於編不下去了。
英語老頭生氣的將書甩在講台上:“課文抄十遍!”
這一天放學後,陳妍終於見到了王浩。
王浩蹲在警務室旁的綠化帶裡,嘴角帶著輕輕的笑,右手捧著一黑色的流浪貓,另一隻手溫柔地撫摸著它的背脊,黑貓舒服的眯著眼睛,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掌心。
陳妍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嘴角被感染著,也染上一絲笑容。
王浩撫摸黑貓背脊的手放到了它脖子下面,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撓著它的脖子,黑貓嗚嗚叫著,他的雙眼微微眯起,手指開始合攏。
黑貓的四肢瘋狂的扭動掙扎起來,之前因為享受而閉起的雙眼也突然睜大,迸發出痛苦的表情,嘴巴大大地張著,身子被他整個拎在半空中,四肢在空中亂揮著,而他隻是笑著,帶著讓人發寒的陰冷氣息。
“王浩,你在做什麽!”陳妍終於清醒過來,朝著那邊大聲吼道。
撲通一聲,
黑貓被王浩丟在地上,它狼狽的踉蹌了幾下身子,飛快地逃離了這個可怕的地方。 王浩像是從夢中驚醒了一般,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逃走的黑貓,眼裡滿是慌亂、驚懼,他像有些崩潰地使勁地抓著頭髮,喃喃自語地說:“不……你們都走開……你們都去死……”
陳妍背著書包,站在一邊,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呆住了,為什麽他的表情這麽猙獰,這麽恐怖!
“王浩……”陳妍小聲地叫他,甚至沒意識到語氣裡已然帶了小小的輕哄。
王浩突然抬起頭,臉上帶著駭人的慌亂,他的眼神冰冷、陌生,讓陳妍覺得有些危險,危險得讓她想掉頭就跑。
可王浩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他緩緩地站起來,一步一步地向她走過來,陳妍躲避著他的眼神,咽了一口口水,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往後退,一直到被他逼到花壇,背脊緊緊貼著石頭時,她才慌忙看他一眼,又迅速移開視線,王浩他……好可怕。
陳妍靠著花壇,低著頭,不敢看王浩。她能感覺到他輕輕地靠近她,他的手抬了起來,緩緩地向她伸過來,忽然,他冰冷的手指搭到她的手臂上。
陳妍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的手,可以這麽冷的,她必須使勁地咬住嘴唇,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大聲尖叫。
很久,王浩沒有再動過,陳妍也緊張的閉上了眼睛,漸漸地,她聽到一聲抽泣。
王浩在哽咽。
陳妍愣住了,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原本有些恐慌的心情變得緊張起來,她小聲問道:“王浩……你,你怎麽了?”
突然,王浩毫無征兆地蹲下身子痛哭起來。
這哭聲引起了許多路人的注意,她們嘀咕著什麽,又漸漸走遠。
陳妍手足無措地看著王浩,腦袋裡一片空白。
“救救我……”王浩抬起頭,眼眶中盈滿淚水。
“王浩!你到底怎麽了呀?”陳妍急得喊起來。
王浩卻發出不可遏製的哭泣,淚水大滴大滴地落在草坪上,像一條無助的小狗。
這時,王浩的師父從警務室走了出來,看到他們這邊時愣了下,隨後邁開步子過來。
陳妍在旁邊心慌意亂道:“王浩是怎麽回事?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師父擺了擺手,無奈的說道:“去醫院看過了,醫生說,是間歇性精神失常,醫院沒法治的。”
陳妍聽得一哆嗦,怔怔的問道:“怎麽……怎麽會這樣的,前幾天還好好的呢……”
師父的神情驟然消沉,默默地搖了搖頭,“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那天早上把耗子從外面接回來,就成這副模樣了。”
王浩哭泣的聲音小了許多,但依舊全身發著抖,牙關不停地打著戰,面色慘白得像紙一樣:“不要過來……你們走開……鬼……有鬼!”
“別怕,別怕,我在呢。”陳妍連忙去握著王浩的手, 心疼起來。
王浩仍舊哆哆嗦嗦地說:“別殺我……別殺我……”
“沒人殺你,沒有鬼的,你不要這樣了好不好!”陳妍眼眶也紅了下來。
“別碰我,別碰我!”王浩的眼睛又瞪大了,拚命地甩著手,“你是鬼,你別過來,你別過來啊我求求你!”
師父連忙將陳妍的手拉回去,安慰他說:“耗子啊,不碰你,不碰你,好嘛。”
師父拽著陳妍都往後退了兩步,王浩抖得如同篩糠一樣,兩隻眼睛空洞呆滯,喉嚨裡喘著粗氣,最終慢慢平靜下來。
幾分鍾後,陳妍突然開口:“王浩是從哪裡被發現的?”
師父苦笑了一下:“七十二號別墅。當天看到他這幅模樣的人都在瘋傳,說七十二號別墅是凶宅,把耗子嚇瘋了。”
“難道你就不想想怎麽治好他嗎,好歹他也是你徒弟啊?”陳妍質問道。
“你也知道,我就是一個窮保安,能照顧好自己就已經不錯了,再說耗子現在這個病,醫生說了,是心病,有錢也難治的,我是真的沒轍。”
陳妍看著地上的人痛苦的表情,心裡一陣難過,突然間,她想到了一個地方,那個人,或許該知道怎麽治療王浩。
隻是,王浩現在這副模樣,怕是不肯輕易跟她去的,那就隻能找人架著他去了……
“我打算帶王浩去一個地方,興許能治好他的病。”陳妍說道。
師父並沒有拒絕,而是很痛快地答應下來,像是甩掉了塊燙手的山芋一樣輕松,嘴角的笑容很深:“那真是太感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