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傑爾喀拉叢林裡,兩個狼狽不堪的身影正在上氣不接下氣的逃竄著,他們已經逃了整整一天了。
盡管身後茂密的叢林給予了追兵極大的追蹤難度,但是背後的喊殺吆喝聲還是如影隨形地跟了上來。那些騎兵跟步兵確實是追著他們上來了,在赫爾看來這些人追得並不緊,卻給他一種被狼群盯上的感覺,這些“灰狗”不緊不慢的追著獵物的腳步,隨時準備發起閃電般的撲擊。
雨終於小了起來,土地浸泡了多日的雨水顯得泥濘不堪,人的腳一踩下去就會陷入一個大坑。赫爾他們兩個已經丟掉了身上所有可以丟的東西了,但是他們還是慢慢的疲憊了起來。
赫爾也曾經想過把自己躲在濃密的樹林裡,可是泥地上那深深淺淺的腳印還是打消了他那不切實際的想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跑了。赫爾也想過把自己身邊的傻大個推到後面去,替自己吸引追兵的注意力,可是看著那張熟悉的呆呆傻傻的臉,他就怎麽也狠不下心去了。
赫爾自嘲地想到:“得了,死就死了吧,反正自己已經一無所有了,這點東西就讓他們拿去吧!”
想到這裡,赫爾猛地停下了腳步,他看著同樣的停下來卻呆呆傻傻不知所以的烏魯,用他從未有過的和善聲音說道:“烏魯,你往左邊跑,我往右邊跑,咱們不能死在一起,總得有人活下去,你明白麽?”
烏魯突然哭了起來,他頭也不回的朝著左邊跑去,他知道,左邊是沼澤地,往左是跑不了的了。
赫爾看著烏魯的背影消失在茂密的叢林盡頭,直到再也看不見了,他才喃喃地說道:“雖然是個白癡,可你是我兄弟啊,我怎麽會讓你死呢。”
赫爾仰頭看了看天上的烏雲,忽然覺得自己身上的那股惡寒竟然隨著雨水的衝刷慢慢的消失不見了。那種像是有一柄冰冷的匕首抵著自己的後心,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刺進來的恐懼終於煙消雲散了!赫爾感到從未有過的輕松,他緩緩的把身子靠在了背後的樹上,從懷裡掏出了一把匕首。
“貝蒂,貝蒂……”他的嘴裡喃喃的說著這個名字,不知道那是這柄匕首的名字還是其他的什麽。
追兵越來越近了,近到他都可以看到生機盎然的大樹後面那影影綽綽的輪廓,赫爾最後的看了一眼身邊的山林,自嘲地笑了一句:“娘的,真美!”
烏魯哭哭啼啼的奔跑在泥濘的山路上,像是一條被拋棄的敗犬。這個沒什麽腦子的大漢忽然猛地一下子停住了自己的腳步,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他的眼神此刻竟然變得無比堅定。他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子,朝著來時的路狂奔而去。
既然大哥讓我死,我就去死好了,反正這條命是大哥給的!
從小到大,在烏魯的心裡,大哥赫爾都是無可代替的存在。
因為自己的腦子笨,烏魯從小就被村子裡的所有人歧視,就連他的父母兄弟都對他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甚至還帶著些許嫌棄。烏魯是有點笨,可是他不傻。他敏感的從其他人對他的態度裡就明白了自己的地位,上到村子裡的老人,下到頑劣的兒童,誰都可以把嫌棄的目光丟在烏魯的臉上,把嘲諷的話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心裡。
偏偏烏魯還是一根筋,無論對方是誰,只要他對自己有一點不屑他都敢對著那個人大打出手。這時候就會有村子裡的“好心人”衝上來抓住他,把他暴打一頓然後丟到小黑屋裡反省,不給他吃喝。
他的父母兄弟每每到這個時候也不會去看他,仿佛他丟盡了自己家的顏面,多看一眼都是過錯一樣。 面對所有人的指責,烏魯梗著脖子就是不認錯。盡管每次身上的傷痛疼的他想要在地上打滾、盡管胃裡的饑餓像耗子鑽一樣、盡管乾渴的嘴唇都乾裂了。他就是不明白,為什麽都是村子裡的孩子,憑什麽他們就是寶貝蛋,自己卻是最不受人待見的。憑什麽他們就可以站得高高的指責呵斥,而自己就要忍痛挨餓的接受教訓。憑什麽!
這種心如刀絞的感覺,直到現在他還記得清清楚楚。也許身上的傷痛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已經足夠的難受了,可是這心裡的痛卻是無論如何也愈合不了得了。
就在他仇視著所有人,詛咒著世間的一切的時候,大他三歲的赫爾走過來拉起了像頭小牛犢一樣的他。在村裡人的眼裡,赫爾就是個模范的好孩子,從來不惹是生非,而且勤勞聰慧,作為村子裡村長的兒子他無疑是備受關愛的。可是赫爾卻毫不顧及村裡人驚詫的眼神,默默地拍了拍烏魯身上的塵土。 他對著烏魯笑了笑,然後從懷裡掏出了一塊乾硬的麵包,烏魯搶過去啃著,眼淚忽然就落了下來。而赫爾依舊一臉燦爛的看著狼吞虎咽的烏魯,一句話都沒有說。
“你要幹嘛?喂飽了好繼續欺負我嗎?”烏魯狠狠地抽著鼻涕問他。
“從今天起,我不會讓其他人欺負你了,做我小弟好嗎?”赫爾輕聲說到,“只要你點頭,從今往後我就是你大哥了!只要有我活著一天,我就不會再讓你被別人欺負!”
盡管從那天之後烏魯有時候還是會被其他人欺侮,但是烏魯始終都堅信,赫爾大哥是自己一輩子最好的兄弟!
慢慢的,他終於來到了那片與大哥分別時候的空地,可是他看見了什麽呢?他看見大哥拿著嫂子送給他的匕首衝向了那群追兵,他看見了為首的一個”灰狗“毫不在意的一腳踹倒了自己的大哥,然後他看見了大哥的腦袋像是割麥子一樣的被那個混蛋一劍斬下,他把所有的這一切都死死的看在了眼裡,印在了自己的腦袋裡!
那個混蛋,胸前繡著鬱金香,烏魯快走!終有一天,烏魯要為大哥報仇!
雨終於還是停下來了,這場突如其來的驟雨擾亂了人們的生活,不過終於一切都還是過去了。那個為首的騎士費力地摘下了自己頭上的護盔,濕嗒嗒的頭髮一縷一縷的垂在他的臉上。這是約瑟夫第一次聽見這個驕傲的男人開口說話,他聽見他說
”我是夏爾,夏爾.波旁!瑞爾德帝國子爵、傑爾喀拉男爵,傑爾喀拉城衛軍騎兵三隊隊長。士兵們,告訴我你們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