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說走便走,轉眼即收拾完畢,離塢而去。此刻叛軍即將殺到的消息已經傳開,雖說孫榮領著眾人已準備多時,畢竟實力的對比太過於懸殊,除了塢主孫榮,懷塢眾人均對未來充滿了惶恐。見元睿此刻離開,都心中暗道人情冷暖,外人終究不會與懷塢共患難,自然對他們的熱情程度便減了許多,聞訊前來送行之人則更是寥寥。
四人中花子都留在懷塢的時間最長,感觸也最深,雖是不滿孫榮鏟除異己的無情手段,如今離別在即,心中卻仍是不免悵然。
“沒事,我們又不是不回來!”元睿拍拍花子都肩膀安慰道。
“是啊!我們懷塢後山上的蝴蝶可美了,等著你辦完事情回來捉!”孫倩笑道。
花子都對二人報以淡然一笑,面色依舊凝重。
“花大俠留步!”忽然,身後傳來齊吉安那略顯蒼老的聲音。
花子都聞言一怔,嘴角終於有了上揚的趨勢,回首眯眼凝視著還在數十步開外的齊吉安:“花某還以為先生也不來相送了呢!”元睿等至此方才恍然,花子都在懷塢養傷多日,若說感情,自然是與日日照料他的齊吉安最為深厚了。若是連他也不來相送,心中失落也屬正常。
齊吉安左手撐著半蹲的膝蓋,右手遞出一個包裹,喘著粗氣:“老規矩,一日三次,一次一包,三碗水煎成一碗喝!”休息片刻沒好氣道,“還好意思說什麽相送不相送!花大俠你說走便走,準備這些藥不得花些時間啊?哎!也不知道老夫還有沒有命看到花大俠傷勢痊愈的那天……”想起眼前的形勢,又不禁感傷起來。
花子都接過藥,堅定地注視著齊吉安的雙眸:“請先生相信花某!懷塢,定會安然度過此劫!花某也必會安然回到此處與先生把酒言歡!”
一般人聽得此話,只會將它當成一句普通的安慰之詞,可齊吉安卻從花子都的眼神中讀出一份超乎尋常的篤定,不由地呆在當地,直至元睿四人離去,才默默地點頭:“好!老夫等著!”
邁出懷塢正門,元睿心有余悸地朝花子都道:“看蝴蝶你剛才那神情,我真擔心你一時嘴快說出我等此行真正目的!”
花子都嘴角一抽,一副莫要小看花某的神情:“如此重要的事我又怎會四處宣揚,人多口雜,萬一傳將出去豈不是誤了大事。”
元睿讚道:“說得好!不過我已告訴小倩了……”
花子都額上冒出一串冷汗,一時語塞,半晌之後方汗顏道:“殿下,你厲害……”
趕了大半日路程,四人終於在日落之前抵達懷縣。因沿途俱是人煙稀少的郊野荒村,對時事的感受不深,此刻置身於車水馬龍的懷縣縣城,元睿等這才驚覺叛軍的威脅究竟到了何種地步。大街之上雖也是人來人往,可與往日的喧鬧繁華不同,此刻奔走在外的行人們均是臉現惶惶之色,猶如末日降臨一般。其中更不乏背著大包小包,舉家出城避難的百姓,見到元睿四人從外入城,都不由地向他們投來詫異的眼神,心道如今叛軍大兵壓境,竟還有人會在這當口入城送死。
沒走幾步,元睿四人便已習慣了路人怪異的目光,大魏承平日久,猝然發生戰亂,百姓無所適從也在情理之中。剛從路人口中問出縣衙所在,忽地不遠處傳來一陣喧嘩,並迅速地以那為中心將整條大街沸騰了起來,好似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元睿等費勁地擠入人群,只見一個濃眉大眼的壯漢,身著戎服,
與幾個士卒推搡著一個繩索加身之人大搖大擺地欲出城而去。而那被裹挾之人則是一臉絕望,看服飾赫然竟是懷縣縣令。 情況不妙,四人互打了個眼色,元睿上前分開路人指著那壯漢:“你是何人?挾持朝廷命官意欲何為?”
壯漢上下打量著元睿:“在這懷縣,不認識我懷縣縣尉石琮的人可不多!”
元睿冷哼:“縣尉挾持縣令,此等咄咄怪事恐怕也不多見吧?”
那懷縣縣令見元睿仗義執言,仿佛看見了希望,高舉著被綁住的雙手喊道:“幾位大俠,吾乃懷縣縣令求武!這石琮欲投降叛軍,本縣不允,居然將本縣強行綁縛,揚言要將本縣與此城一同獻與叛將鐵黎!望幾位大俠出手相助,拿下此叛賊……”
話還未說完,石琮已轉身至他身旁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就你話多!平日裡石某受夠了你的窩囊氣,今後可再不用看你臉色了!”
求武捂著被抽得火辣辣的臉龐,怒視著石琮,眼中仿佛要射出火焰一般。
元睿聽出事情原委,也是怒形於色:“逆賊!休得猖狂!”
石琮啞然失笑:“逆賊?石某寧可做一個活著的逆賊,也不要像你們般陪著朝廷殉葬!如今強弱懸殊,憑什麽石某就必須跟著大魏一塊送死?”
元睿:“就憑你拿著我大魏的俸祿!”
大難臨頭,居然還來講君君臣臣這一套,石琮不禁冷笑一聲,心中念叨著趕緊找叛軍獻城,不願再與元睿他們過多糾纏,唰得拔刀出鞘:“收起你那老掉牙的說辭!識相的就給爺滾開,別擋著爺幾個發達!如若不然,哼哼……”甩了兩下長刀,是什麽意思已不言自明!他的幾個手下見老大表態,也紛紛亮出武器,張牙舞爪地比劃著。
元睿扭頭看看花子都:“你現在能打嗎?”
花之都轉動了兩下胳膊:“再不找些阿貓阿狗來活動活動,隻怕這雙手都要生鏽了!”也不等元睿發話,一個箭步閃至站得最近的一個士卒跟前,照著他的鼻子便是一拳。
隨著那個士卒一聲慘叫,只見他整個鼻子都被打得凹了進去,頓時血流如注。
“混蛋!竟然偷襲!”石琮怒喝一聲,一刀劈向花之都額頭。花之都卻連看都未向他看一眼,聽風辨位,在石琮的刀將要砍中自己之時,倏忽轉身,同時雙手齊出,石琮都未明白發生了什麽手中兵器已到了花之都那裡。待他終於反應過來刀已被奪,腦袋又搬家了。
“砰!”石琮人頭滾落在地,驚呆了眾人。那些士卒哪見過這般功夫,一個個愣在那裡不知所措,就連被砸扁了鼻子的那一個也忘了嚎叫,傻傻地看著花子都,任由鼻血啪嗒啪嗒地滴落。而花子都卻好整以暇地把弄著長刀,悠然自得。忽地當空一刀劈下,強勁的風聲將神遊中的眾人喚醒,見花子都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石琮的一乾手下這才意識到危險,慌忙扔下武器連滾帶爬地作鳥獸散了。
與花子都的一臉得瑟不同,耿寶則是掃興地嗔怪道:“蝴蝶兄你這便不夠意思了,一下子把人全嚇跑了,我們還沒下場呢……”
“殺人了!”百姓們也直至此時方才恢復語言能力,紛紛抱頭尖叫。
元睿松開求武身上的繩索,再次亮出長樂王令牌:“大家莫要驚慌!我是大魏長樂王元睿,朝廷的援軍就要到了,叛軍的末日已然不遠,請大家追隨縣令大人守住懷縣,靜候朝廷解救!”
此言一出,人心大安。求武也老淚縱橫地看著元睿:“朝廷終於發兵了!懷縣有救了!”
元睿沒有回應求武的熱情,隻是輕扯他的衣袖細聲道:“到縣衙再說。”
縣衙內,求武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元睿四人:“什麽!沒有朝廷援軍!”
元睿則是一個勁地安撫內心失落的求武:“求大人稍安勿躁!朝廷的援軍雖暫時指望不上,但本王此番前來,卻是帶著破敵良策而來的!”
求武乾笑兩聲:“殿下你就別逗下官了!沒兵,難道我等去搞些人偶咒死叛軍不成?”聽這語氣分明是不信還有什麽破敵良策。
元睿也不生氣:“求大人何不聽本王把話說完?”
求武:“殿下請講。”
元睿:“本王帶來的破敵良策便是……”說著故意拉長聲音,引得求武伸長脖子側耳細聽。“投降!”當元睿終於說出最後關鍵二字之時,求武險些栽倒,一臉你在開玩笑吧的表情。兜兜轉轉,結果還是投降,那和石琮之流又有什麽分別。
而此刻的懷塢之內,楊蘭孫倩及一眾女眷們也在憂心忡忡地談論著這個話題。楊蘭完全沒有新婚女子該有的甜蜜喜悅,取而代之的卻是滿心的憂愁:“你們說懷塢真能轉危為安嗎?”其實她也知道眼前這些人沒一個能回答她這個問題,可仍是滿懷期待地望著諸人,希望有人能站出來給她一個堅定的回復:“能!”,哪怕隻是隨口扯個慌安慰於她,也能撫平她內心不少波瀾。
可終究沒人這麽做,沉默許久,隻有孫倩意味深長地勸道:“楊姐姐你就別瞎操心了,相信二哥一定能帶大家走出困境的。”雖然楊蘭已與孫榮成親,可孫倩仍是習慣了叫她楊姐姐,若是稱呼她為二嫂的話反倒感覺生分了許多。
“小倩,你就一點不擔心嗎?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啊?”見她如此淡定,楊蘭不禁有些生疑。
“是啊!你以前的性子可不是這樣的。”孫威的夫人田氏也隨聲附和,“以前可魯莽……”話到嘴邊,又將後面半句生生咬斷。
孫倩卻不在意,反而朝楊蘭打趣道:“楊姐姐你身為塢主夫人,與二哥睡一個枕頭,若是真有何內情也該是你先知道啊!”
楊蘭並未因孫倩此言而打消疑慮,正欲再次發問,忽地四周變得嘈雜異常,隱約中聽見不少人大喊:“叛軍來了!叛軍來了!”不禁霍然起身:“叛軍來了,咱們趕緊去問問孫肇執事有沒有什麽用得著我們地方!”
見眾人紛紛響應楊蘭,直奔正北堂而去,孫倩不由地暗暗長舒一口氣,差點便守不住與睿哥的約定了。
“小倩!”前方傳來楊蘭催促的喊聲。
“來了!”孫倩連忙應答,追上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