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中,周正之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與閑聊著:“日日困在這廷尉府,殿下想必悶得慌吧!”
元睿微笑著搖搖頭:“還好,還好……”
周正之:“其實目前胡修德一案也沒什麽進展,我看殿下也不必一直呆在此間,一有秦大牛消息下官再立刻派人告知殿下如何?”
元睿心道這也不失一個好辦法,正待答應,忽然廷尉府主簿聶真火急火燎地趕來稟告:“不,不,不好了!那秦大牛不是秦大牛!”
周正之怒喝:“好好說話!什麽秦大牛不是秦大牛?”
聶真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答:“秦大牛的父母看,看了通緝畫像認出殺人的秦大牛不,不是真的秦大牛!而是,而是另有其人!”
周正之大驚:“還不快把人帶來!”
秦父秦母很快便被帶了上來,並排跪在下首,面前攤著“秦大牛”的通緝畫像。周正之指著畫像,一臉迫切:“你們可看清楚了,畫中之人確實不是你們的兒子秦大牛嗎?”
秦父的語氣從未如此堅定:“確實不是大牛啊!大牛他眼睛小,臉方,鼻子塌,畫上的人卻眼睛大,臉圓,鼻子挺,肯定不是大牛!”
秦母也補充道:“大牛額頭上還有顆痣呢,畫上的人也沒有!”
元睿湊近周正之小聲道:“其實我們早該想到的,這秦大牛半年前還是個本份的莊稼人,怎麽可能半年後便成了暗殺高手?”
周正之也搖頭歎息:“如今秦大牛父母這條線也斷了,要捉拿凶手歸案也就越發困難了。”
二人正暗自感傷,忽然老遠又傳來聶真那驚慌的聲音:“殿下!大人!不,不好了!”
待他入內,周正之沒好氣地朝他吼道:“你又怎麽了?”
聶真依然氣喘籲籲:“秦公公,秦公公死了!”
晴天霹靂,元睿與周正之二人急忙趕至秦志牢籠,仔細查看了半晌,沒有任何發現。銀針測試也不是中毒,就連獄吏也沒發現任何端倪,說秦志剛剛還好好地在吃飯,只是今天話稍稍少了點而已。
辛辛苦苦忙活多日,一覺醒來從頭來過,元睿現在便是這種感覺。凶手不是真正的秦大牛,秦父秦母便沒半點用處,再加上唯一有可能是共犯的秦志也一個招呼不打地便死了,莫非此案就到此為止了?
而元睿身後的獄吏穆水清此刻卻是另一番心情,眼裡看著躺在地上秦志的屍體,腦中浮現的卻是四通市內毛慶余那從眼角縫隙中斜視自己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個傻子。
收到這種目光,穆水清腸子都悔青了,暗罵自己怎地會如此糊塗,相信秦志那死太監的鬼話,如今被人當弱智般對待也是活該。不過事已至此,就算硬撐也得將這場戲做完,決不能就此灰溜溜地離去,不然以後還怎麽在這洛陽城混下去!重新理了理思路,穆水清強自鎮定地對毛慶余道:“毛公公,你就算不相信小人,也該相信秦公公吧!你們可是至交啊……”
毛慶余趕忙伸手攔下穆水清後面的話:“打住打住!什麽至交?本公公與那殺人犯可沒半點關系!”
穆水清連連點頭:“是!是!沒有關系!沒有關系!不過秦公公說了,只要太后身邊的何姑見了此物,便一定能明白他是被冤枉的!”見他仍不相信,猛一跺腳道,“小人平日裡的確是遊手好閑,可公公你想,就算小人再無聊,也不敢拿公公你來消遣啊!此物看似普通,卻定是暗藏玄機,只不過小人肉眼凡胎沒看出來,
而公公你又不屑研究它罷了!”說著緩緩將布片塞入毛慶余掌中。 毛慶余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拎起布片,另一隻手還捂著鼻子:“哎呦!你看看,這還是用血畫的!一股腥味!”言罷蘭花指點點穆水清,“若是何姑看過這玩意之後沒有反應,到時有你好看的!”再無興致逛市場,返身回宮去了。
這台詞怎得如此熟悉,穆水清呆在原地,過了半晌方憶起這不就是自己當初甩給秦志的狠話嘛!
回到廷尉府大牢,穆水清心情差至極點,滿腔的怒火就要按捺不住噴湧而出,自己雖只是個小小的獄吏,可每日裡在人犯們面前那也是想打便打,想罵便罵,說一不二,稱王稱霸慣了的,何曾受過今日這等羞辱,被人當成傻子般對待。越想越氣,衝進秦志牢籠中便要揍他:“你這上面沒毛下面沒球的老東西,竟敢如此玩弄老子,看老子今天不好好修理你!”
秦志一時搞不清楚狀況:“等等等等……大人此話從何說起?”
穆水清沒好氣道:“還不是你那破布片!人家毛公公看後沒有半絲反應,反將老子當成了失心瘋!”
秦志聞言大喜:“大人找著毛公公了?”
穆水清:“廢話!不然又怎會受這鳥氣!”
秦志進一步追問:“毛公公答應送布了?”
穆水清:“答應是答應了,只是……”
秦志忽地一把摟住穆水清,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又一口:“多謝大人!多謝大人!”反將穆水清搞得不知所措起來,甚至都忘了自己進來是要好好教訓教訓這老太監的,被一個太監摟著親,恐怕不論放到哪個男人身上都會如穆水清一般懵住吧。
秦志興奮地朝穆水清道:“小人在城南的宅邸此刻應該已被朝廷查封,不過不要緊,小人在城東的善新坊還有一處宅子,外間都不知道,裡面藏著一些前朝有名的字畫,其中更不乏像鍾繇、王羲之、顧愷之等名家的大作,大人到了那裡以後隨便挑!待小人出去以後還有重謝!”
“切!幾幅字畫又什麽了不起的!”穆水清的語氣中充滿了不屑。
然而,當他順著秦志的指點,隨手拎了兩幅字畫找了幾個懂行的人問過之後,便再也不敢小看這些字畫了。還真如秦志所言,自己辛辛苦苦乾一輩子的俸祿,還不如這幾張紙片值錢!真看不出來這死太監竟私藏了這許多寶貝!
俗話也說,拿人手短,自那以後穆水清對秦志的態度便完全變了,恭敬地簡直就如同侍奉親生父母一般,當然,在人前依舊是擺出一副頤指氣使的欠揍德行。
連著過去了好幾日,仍是沒有半點動靜,秦志與穆水清二人均顯得有些著急,穆水清則更是去四通市尋了數次毛慶余,也皆是無果而返。
“公公,你那布片真的有用嗎?”穆水清不無疑慮地問道。
秦志的語氣已不如前幾日那般篤定了:“照理說只要何姑看見那圖案,不說放小人出去,起碼也會來這裡探視小人的……”
“也許是毛公公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將東西給他吧,公公莫急!”穆水清安慰道。
“但願吧!”秦志仍是難掩憂慮之色,“大人,若是小人遭遇不測,能否請大人幫小人一個忙……”秦志突然話鋒一轉, 將穆水清嚇了一跳。
“呸!呸!呸!”穆水清忙打斷秦志,“公公切莫說這等不吉利的話,還是得要有信心!”
秦志點頭:“小人只是說萬一,大人可願相助?”
穆水清:“拿了公公你這麽多好處,若是能幫的話我一定幫!不過咱們醜話可得說在前頭,若是要掉腦袋的忙,那我可寧願將東西全部還給公公!”
秦志:“但願是小人白擔心了。”說著對著穆水清一通耳語。
隨著秦志越講越多,穆水清的臉色也越來越驚恐,最後倒抽一口涼氣:“天呐!夜狼盟!公公你怎敢招惹這種人?”
秦志也甚是無奈:“若非萬不得已,小人也不敢走這一步!若小人當真被她滅口的話,她也別想好過!”說至最後,已是咬牙切齒。
穆水清正想得入神,忽地被周正之推了一把:“去!找兩個人來把屍體抬走!”
穆水清猛然驚覺,忙不迭地叫人去了。
夜已深,穆水清沒有入眠,卻在家中找了個鐵盆,大把大把地往裡燒著元寶,口中念念有詞:“秦公公,你一路走好!我知你定是被人暗害,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我一定替你完成!聽說毛公公昨日也莫名其妙地死了,你在天之靈可得千萬記得保佑他們別找到我這裡來!”
隔了兩日,穆水清越想越怕,終究還是找了個理由帶著變賣字畫得來的巨款回鄉去了。不過他也不敢欺騙死者,臨走之前還是將何姑是夜狼盟成員的秘密借著幾個乞丐與小孩之口偷偷地散播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