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血跡猶新的繁晉城卻又再次迎來了新一輪的劫難,郭儒矗立城頭,望著城下密密麻麻的於承烈大軍,兩條眉毛擰成了一股繩。城下對方軍陣一字排開,長長地一眼望不到頭,陣列之前時不時會躍出幾騎敵兵,飛馳至城門近處,一邊躲避著城上射下的羽箭,一邊迅速地窺探著城內的動靜。而城牆背面的台階之上則是擁擠著己方荷戈待命的士卒,人數雖多卻不失整齊。此刻雙方將士的殺氣仿佛已升騰至空中,在各自頭頂形成一團烏雲籠罩在繁晉城的上方,當這兩團烏雲交會之時,將會電閃雷鳴、釋放出巨大能量,隨時可能掀翻整座城池。
“掛上!”郭儒轉身朝副將淡淡道。
“將軍要不要再想想……”副將顯然有些猶豫。
“掛!”郭儒一聲暴喝,顯示出自己那不容質疑的決心。
隨即一面旗幟被緩緩豎在城牆之上、敵軍正前。旌旗獵獵,隨風狂舞,但卻絲毫不影響城下叛軍認清那上面異常醒目的七個大字──大魏龍驤將軍孫!
城下一陣騷動,隨即響起如雷戰鼓,攻城正式拉開序幕。
郭儒拉開長弓:“一隊上箭!二隊準備!”唰,城頭的士卒隊列中每相鄰的三人中便有一人往前跨出一步,一人後退一步,剩下一人則是原地不動,一隊分為三隊。前隊士兵彎弓搭箭,與郭儒一道蓄勢待發。
“放!”郭儒一聲令下,一排勁箭挾著風聲朝城下狂奔的攻城軍射去,人流之中立馬應聲栽倒數十叛軍。前隊士兵射出手中羽箭,立即退至最後,成為後隊,而原先的中隊與後隊則相應的跨前一步,成為新的前隊與中隊。
“放!”又一排勁箭脫離弓弦,射向叛軍。原來就在剛才前隊射箭之時,中隊早已蓄勢待發,一旦走到前排便立即發箭,而此刻後隊也已相應地從箭壺中抽出箭支搭在弓上完成了射擊的準備。
“放!放!放!”三隊輪番射擊,竟不給對方絲毫喘息的間隙,整個戰場上的箭雨一刻也不曾停歇,叛軍也隨之成片成片地倒下。直至弓箭手們射光了腰間箭壺中的每一支箭,這場暴雨才算停歇。
郭儒扔掉長弓拔出佩劍,劍鋒指著漸漸逼近的敵軍:“今日我等有死無生!是男人的就跟著郭某殺光他們,別給孫將軍,給懷塢丟臉!”
“殺光他們!殺光他們!”士卒們齊聲高喝,仿佛自從經歷過那滅絕人性的屠城之後,每個人的心中的惡魔已被喚醒,僅有的那點空隙都被被那砍殺的衝動所填滿,而將人命看得極淡,哪怕是自己的命。
而叛軍也好似被那“孫榮的戰旗”點燃了鬥志,發狂般的撲向城牆,欲與孫榮做拚死一搏。很快牆上便勾滿了雲梯,黑壓壓的人頭不斷地從底部冒了上來,郭儒軍也是殺紅了眼,玩命似的與叛軍肉搏。士卒中有的右手負傷,便用左手揮劍亂剁;有的殺得興起,索性爬到對方的雲梯上與四周的叛軍互砍;有的被叛軍近身,乾脆扔掉武器,抱著叛軍便往他脖子上撕咬;有的身負重傷自知必死,發了狂似的衝至牆邊朝叛軍密集處縱身躍下,壓死一個算一個。
叛軍如此強攻了數次,均被郭儒擋下,終於吸取教訓,改變策略。或許是原繁晉城守城叛將出的主意,孫榮用火燒城門的戰術攻入城中,叛軍便來了個現學現賣,也推著油桶,舉著火把往城門直衝過來。
孫榮當時攻城之時,郭儒就在現場,深知在這座沒有護城河的繁晉城中防守,一旦城門被燒便相當於宣告破城,當即招呼身旁諸將:“叛軍要燒城門!隨我殺出城去!”
諸將轟然應諾。
城門忽地大開,郭儒與幾個手下帶著數百精兵如暴風般突然殺至。叛軍顯然沒有想到守軍居然還敢出城,那些工兵身後並無多少人馬掩護,當即被郭儒衝得七零八落。
然而片刻之後,叛軍大部即浩浩蕩蕩地掩殺過來,其中更是混有不少手持火把的步兵。郭儒回望一眼身後諸將:“怎麽辦?若退入城中,城門仍是難逃付之一炬的命運!”
“和他們拚了!”到了這個地步,除了硬拚,眾將哪還想得出別的什麽辦法。
“好!”郭儒用衣袖拭去劍上的鮮血,“咱們不若比比看誰殺的賊人多!待到了陰曹地府,殺得最少的那人須得罰酒一壇!”一夾馬腹,當先衝了出去。其余人等也緊隨著沒入叛軍的人海之中。而看著郭儒衝入敵陣,城內的守軍竟也著了魔似的跟著殺了出來,一場攻城戰就此變為平地廝殺。
盡管孫榮大軍一路追風逐日般飛奔回城,仍是未能在破城之前抵達繁晉。當他的大軍趕到之時,但見城下四處都是來不及抬走的叛軍與守軍的屍體,城牆早已被鮮血染紅,時不時還能看見一些掛在牆頭的雙方士卒屍體,城頭又再次換回了叛軍的旗幟,可見叛軍雖奪得此城,亦付出了慘重代價。
薑如松拍馬上前,朝城上喊道:“郭儒可還活著?”
沒人答話,隔了片刻,城上扔下一物,落地之後滾出老遠。薑如松下馬檢視,頓時熱淚盈眶,竟是郭儒的人頭。
回到陣中,孫榮拍著薑如松肩膀:“郭儒他沒有辜負本將軍,繁晉城雖在他的手上失去,卻也讓於承烈傷亡慘重,憑叛軍剩下的那些人馬,再也不是我軍對手了!”
薑如松紅著雙眼:“將軍!攻城吧!讓於賊血債血償!”
孫榮:“不忙,你莫不是忘了,此城已是一座空城,城中存糧也大部分被我軍運出,留在城中的並不多。咱們只需像現在一樣,困住於賊,他們便會因缺糧而亡!”
薑如松:“那末將這就派人籌措軍糧,若要跟他們耗的話,還是多準備些糧草的好。”
孫榮點頭:“去吧!”
城內的於承烈顯然也沒想到這個結局,本來自己與連大勇合計好同時攻城的,可到了時辰卻不見連大勇部眾,隻得獨自進攻。攻城過程中又發現城內守軍異常頑強,自己在發動了五次進攻後終於拿下此城,可也付出三萬余兵力的代價,不過想著若能以三萬人的代價剿滅孫榮,倒也值得。然而他錯了,在城中抵抗的並非孫榮本部,只不過是他一個叫郭儒的手下與區區一萬人馬,而孫榮的大軍竟在城外伏擊連大勇。沒過多久,得勝回師的孫榮率軍趕到, 迅速將城圍了起來,還帶來了連大勇戰死的消息,此刻於承烈的心情就如同這繁晉城一般,荒涼,絕望,了無生機。
接下來幾天的戰況更令於承烈感受到什麽叫無能為力,只要他不出戰,孫榮便不進攻,而他數次欲派軍突圍出城,孫榮也只是將他們堵回城中便即撤軍,並不攻城。看來孫榮是鐵了心要餓死他們了,接二連三的打擊使得於承烈心急如焚、坐立不安。苦思許久仍是不得要領。“如今危在旦夕,也許只有少主能想得出對策了,接下來該如何做,還是請示少主吧!”於承烈如是想道。
翌日,中軍帳中,孫榮與薑如松、孫朝宗、孫威四人依尊卑落座,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好不愜意。
孫榮眉飛色舞道:“孫威你今日來得太及時了,有你帶來的這些糧草,我軍便是再圍他於賊一個月也不成問題。”
孫威:“要說及時,還是連大勇的首級來得及時,那司馬懷忠得知連大勇全軍覆沒,嚇得連夜撤圍,末將也才有機會押著糧草前來支援將軍。”
孫榮:“來來來,咱們一塊猜猜這於賊還能撐幾日?”
見孫榮興致頗高,薑如松也配合道:“於賊雖負隅頑抗,然已成強弩之末,傾覆在即,依末將看不出十日,於賊必降!”
孫朝宗嘿嘿笑道:“如松此言差矣,就目前這個形勢,能堅持五日便不錯了!”
薑如松並未與他針鋒相對,卻問孫榮:“將軍以為如何?”
“嗯……”孫榮凝眉沉思。
“報~!”一個急促的聲音打斷了孫榮的思緒,“將軍!叛軍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