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霄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大明正德十四年,八月二十九日,天空飄著蒙蒙細雨。藤王閣附近的贛江碼頭,徐晉一襲青衫佇立在船上,向前來送行的同年好友們作別,共計有:費懋賢、費懋中、衛陽、江運、黃大燦、李浙、袁城。
“祝子謙一路順風!”
“徐師弟,年底京城再見了,一路保重!”
“徐解元珍重!”
徐晉揮了揮手朗聲道:“謝謝諸位同年好友相送,今日一別,待來年金榜題名時再把酒言歡。”
碼頭上頓時響起一陣叫好聲,徐晉的目光轉向停在碼頭上的兩輛馬車,其中一輛馬車的窗簾掀起了一半,露出一張宜嗔宜喜的動人俏臉。
徐晉向著車內的少女揮了揮手,似乎還說了句什麽話,但岸上的人都沒聽清,都下意識地往馬車望去。
費如意霞飛雙頰,連忙把窗簾放下,她也沒聽清徐晉說了什麽,但她能從嘴形分辨出來,徐晉說的是:“等我!”
徐晉微笑著對岸上眾人拱了拱手,轉身進了船艙,艄公解開了客船的纜繩,竹篙一點,客船便離岸駛向江心。
此時,馬車的窗簾再次掀起,費如意那張宜嗔宜喜的俏臉露了出來,看著順江而下的客船,芳心仿佛瞬間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攥了一下,眼淚不爭氣地模糊了眼眸,心中默念:“徐郎,一帆風順,如意在家等你來接。”
這時另一輛馬車的車窗也輕輕地掀起,露出另一張少女的鵝蛋臉,眉目如畫。正往這邊望來的大師兄衛陽不由恍了恍神,待要多看幾眼,那馬車的窗簾已經放下了。
衛陽輕籲了口氣,從腰間解下了一支玉簫,悠揚而淒婉的簫聲隨即響起,正是前朝詞人柳永的經典離別詞《雨霖鈴.寒蟬淒切》。
藤王閣本來就遊人如織,再加上鄉試放榜後,前來趕考的生員均在此擺宴送別,所以今天雖然下著小雨,但還是十分熱鬧。悠揚的簫聲一起,路過的遊人都禁不住駐足細聽。
大師兄衛陽容貌俊秀,氣質溫潤如玉,此刻一襲玉白色的長衫,撫簫立於煙雨朦朧的江邊,長衫隨著江風獵獵,更顯得玉樹臨風,英俊瀟灑,讓附近路過的女子看得臉紅心熱,一些膽子大的甚至走近觀看。
衛陽一曲吹罷,江上徐晉所乘的客船已經遠去,只剩下一顆模糊的黑點,唯余江水滾滾流去。
李浙喟然歎道:“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早就聽說衛元正琴簫雙絕,今日得聞,始知所言非虛。”
“李兄謬讚了!”衛陽微笑著拱了拱手,把玉簫系回腰間,神情卻是有些落幕,自始至終,那馬車的窗簾都沒再掀起過。
費懋賢和費懋中對著眾人拱了拱手道:“送走了子謙,我們也要啟程回鉛山縣了,諸位同窗保重,京城再聚了。”
告別聲中,費家兄弟各自上了馬車駛離了碼頭,衛陽忽然眼前一亮,因為費家四姑娘的馬車窗簾此時掀起了,不過下一刻大師兄卻是失望了,因為窗內露出那張臉並不是費吉祥,而是丫環侍書。
衛陽不由悵然若失,旁邊的江運微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咱們信江書院的衛君子動心了。”
李浙袁城等人哈哈笑起來,衛元正英俊的臉不由泛紅,笑道:“讓諸位同年見笑了。”
老實人黃大燦道:“以元正兄的家世,待來年金榜題名後向費家提親,估計成事的可能極大。
”衛陽苦笑著搖了搖頭,他雖溫文爾雅,但內心卻是個驕傲的人,但越是驕傲的人往往越玻璃心,剛才毫無疑問被打擊了,一曲至終,費家四姑娘都沒掀起窗簾看他一眼,所以覺得人家姑娘根本對他無意。
叮鈴鈴……
四輛馬車在官道上不緊不慢地行駛著,系在四角上的風鈴出悅耳的鳴響。
馬車內,費如意拆開了徐晉臨別時給她的信件,信件很簡短,只有一紙,紙上只有寥寥幾行字,正是徐晉獨特的硬筆書法,字跡有點潦草,估近是用左手寫的原因。
《斷章》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看著這幾句詩不像詩,詞不像詞的文字,費如意卻是有些癡了,越品味越覺得意境的唯美,同時心裡甜絲絲的。原來不講平仄押韻,簡單的句子組給起來也能這麽唯美,徐郎,我裝飾過你的夢嗎?反正,你裝飾了如意的夢,全部的夢!
入畫看著自家小姐托著香腮的“吃糖”模樣,不禁暗暗偷笑,徐公子肯定給小姐寫了些甜蜜情話兒了,忽然一拍額頭輕呼道:“壞了!”
費如意回過神來,嗔了入畫一眼道:“是不是落了什麽東西在宅子裡?”
入畫吐了吐舌頭道:“那倒是沒有,姑娘,徐公子這次進京趕考,若是中了狀元怎辦?”
費如意不解地道:“中了狀元不好嗎?”
入畫擔憂地道:“要是徐公子中了狀元,若皇上招他為附馬,徐公子會不會做陳世美第二?”
噗嗤……
費如意不禁失笑出聲,伸出手指輕戳了一下入畫的額頭笑罵道:“我看你這丫頭是中了徐郎小說的毒了。”
入畫撫著額頭傻傻地笑起來!
話說徐晉養傷的這段時間當文抄公賺外快,不僅寫了《聊齋志異》,還抄了些後世的話本,其中就有《鍘美記》。
《鍘美記》中講述的故事正是一名叫陳世美的書生,上京趕考中了狀元,然後拋妻棄子當上附馬,後來妻子帶著兒女進京尋夫,陳世美竟然拒不認妻,還派人暗下殺手,最後包龍圖(青天)伸張正義,查明真相後, 不顧太后和公主阻撓,把陳世美給鍘了。
《鍘美記》話本一出,諸女自然拿去先睹為快了,都對負心薄幸,心腸狠毒的陳世美咬牙切齒。入畫這丫頭也是入戲太深了!
費如意並不擔心徐郎會做那陳世美,因為當今皇上根本沒子嗣,也沒有可嫁的公主,當然,她更相信徐郎的人品。
此時,另一輛馬車上,費吉祥抱著一板模樣古怪的木板,有點像現在的畫板,上面夾了一張宣紙。費吉祥正拿著炭筆在紙上沙沙地畫著,一個明暗相間的茶杯已經躍然紙上,旁邊還塗了陰影,赫然正是素描的畫法。
這素描畫法自然是徐晉傳授的,費吉祥好畫,在南昌的這幾個月厚顏向徐晉請教,徐晉自然不會敝帚自珍,將素描的知識傾囊相授了。
徐晉自己的水平也只是業余的階段,算不得高明的老師,但費吉祥無疑是出色的學生,許多東西只要徐晉稍加提點立即就明白了,而且還能舉一反三,練習了兩個月,水平幾乎便與徐晉相當。所以徐同學不得不感歎,天賦這玩意確實很強大!
這時,旁邊的丫環侍書臉紅紅地道:“姑娘,婢子長得漂亮嗎?”
費吉祥抬起頭看了自家婢女一眼,笑道:“怎了,思春啦?”
侍書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道:“剛才吹簫的衛公子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他會不會看上婢子了?”
費吉祥愕了一下,繼而咯咯地笑起來:“小騷蹄子,想男人想瘋了吧,要不回頭我讓大哥替你去信問問?”
侍書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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