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露出了魚肚白,曦微的晨光中,一隊穿著鴛鴦戰襖的明軍騎兵,如同洪流般湧入徐家村,直撲村中的祠堂,還沒熄滅的大火就是最好的指引。
謝二劍雙腳踩著馬蹬,弓著腰,屁股微離開馬鞍,一馬當先跑在最前,身後是兩百明軍騎兵精銳。
話說謝二劍當時被當成奸細捆到孫巡撫的大營,不過費宏那封親筆信一呈上,什麽誤會都解除了,因為孫遂認得費宏的筆跡。
孫巡撫看了費宏的信後,立即屏退左右,仔細地詢問了一遍謝二劍,再結合今晚鉛山賊匪的怪異舉動,當即決定派出兩百精銳騎兵隨謝二劍回徐家村,當然,其名義是追蹤逃掉的數十山賊。
謝二劍領著兩百騎兵往原路返回,結果一路上果然發現了那批山賊馬隊馳過的痕跡,直至趕到永平鎮,路線依舊吻合。
這時謝二劍已經意識到,那批闖營逃出鉛山的賊匪極大可能是衝著徐家村去的,頓時心急如焚,催馬一路急奔。
那兩百明軍騎兵正是由百戶余林生所率領,這一路上都有發現賊人留下的蹤跡,所以余百戶就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立功的機會就在眼前,只要能把賊人這支馬隊殲滅,這可是大功一件啊。
更何況這支賊人是從自己把守的路口闖營而出的,為首者還打死了自己手下一名弟兄,余林生正是憋著一口惡氣,準備報仇雪恥,所以根本不用謝二劍催促,近百裡路竟然只花了三個小時就趕到了,途中還歇了半小時馬。
還沒進村就遠遠見到火光衝天,謝二劍的心瞬時沉到谷到,本以為來遲了,結果衝進村後剛好見到祠堂大門被撞到的一幕。
“殺啊!”兩百名騎兵齊聲大喝,撲向祠堂外面的眾賊。
余百戶一眼就認出了手拿熟銅棍的李鎮,不禁大喜,哈哈,果然是這個鳥賊廝,策馬揚刀衝過去,同時大喊:“謝家兄弟,那使棍的賊首留給我!”
謝二劍聞言稍放慢了速度,余林生加速超過,殺氣騰騰地舉起了腰刀。
這時,山賊們總算反應過來,紛紛各自找馬,由於眾賊的馬匹是亂七八糟地系在四周的院子,或附近樹木下的,此時驚慌之際更加混亂了,有些賊人為了爭奪馬匹甚至互毆起來。
就是這種情況下,明軍的騎兵殺到了,簡直就是一邊倒的砍殺,一些僥幸騎上馬的賊子策馬便往村外逃,逃不掉的則凶悍地回身迎戰。
二當家李鎮屁股雖然受了傷,不過傷得並不算重,危險之下甚至忘了痛,幾個箭步衝到一匹馬旁,熟桐棍一掃便將一名已經爬上馬背的手下掃落,自己翻上馬,掉轉馬頭便跑。
“賊廝休走,吃老子一刀!”余百戶高喝一聲,策馬衝到李鎮身後,明晃晃的腰刀對著腦後就是一刀砍落。
李鎮急忙低頭一縮,頭頂束起的發髻被砍斷,瞬時亂發飛揚,狼狽不堪。
余百戶暗叫可惜,待要撥轉馬頭再殺回來時,李鎮已經策馬從旁邊兩幢房屋之間的通道逃去。
就在此時,只聽得“砰”的一聲,李鎮應聲從馬上滾了下來。
一名的年輕的明軍騎兵舉著火銃興奮地大叫:“哈哈,打中了,我打中了賊首李鎮了。”
余林生憋屈之極,罵道:“媽的,便宜你小子了。”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明初的時候,明軍已經開始使用火銃之類的火器,明太祖朱元璋能擊敗並驅逐強大的蒙古騎兵,其中便有火器的功勞。
到了明成祖朱棣時期,
明軍更是空前的強大,不僅建立了全火器的神機營,即使是地方衛所,火器的配備率也達到了10%左右。明成祖就是帶著這樣一支強橫的軍隊南征北戰,打下偌大的版圖。 當然,這時的大明已經式微了,明軍再也不複當年的強大,立國一百五十多年,制度已經開始腐化,兵備廢弛,自然影響到軍隊的戰鬥力。
這時,那名明軍騎兵掛起了火銃,抽出腰刀便準備去收獲自己的戰利品,要知道明軍是以人頭論功的,砍下一名賊首的首級更是大功一件,估計升個百戶也是有可能。
誰知這名騎兵正興高采烈地奔過去準備砍頭,倒在地上的李鎮竟然爬了起來,一瘸一拐地繼續往村外跑。
“哈哈,直娘賊,還沒死!”余林生驚喜地大笑,策馬便追。
“媽的!”那名騎兵氣得直頓足,急急回頭翻身上馬,當然不是要跟余林生搶功,而是追殺其他賊匪,作為一名小兵,這點眼色還要有的。
李鎮這次帶來了五十名山賊,攻打祠堂時便死傷了十數人,剩下的很快就被明軍的騎兵砍殺了大部分,只有七八個運氣好的騎馬逃出了徐家村,不過仍被咬尾追來的明軍火銃給陸續射殺了。
此時,徐家的祠堂內歡聲擂動,人人的臉上都掛著劫後余生的喜悅,也有人互相擁抱痛哭。
徐晉等人走出祠堂被燒毀大門,但見外面橫七豎八地躺滿了賊的屍體,而且都是無頭的,腦袋被明軍摘掉了唄。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和硫磺的味道,遠處還零星傳來數聲槍響。
余百戶樂呵呵地騎著馬奔回村,馬鞍後還橫放著一個人,赫然正是二當家李鎮。
之前那名明軍騎兵的一槍其實並未打中李鎮,只是打中了馬匹,不過李鎮摔下馬時右腳骨折了,所以還沒跑到村外的河邊就余百戶追上生擒了。
余林生奔至祠堂前,把賊首李鎮丟給手下看管,向著徐晉等人大步行來,大大咧咧地問道:“本人乃弋陽千戶所百戶余林生,誰是徐晉?”
徐晉忙上前拱手道:“在下便是徐晉,感謝余百戶及時來援,救了我徐家村上下數百口性命,徐家村上下感激不盡。”
族長徐德銘也連點頭激動地道:“感激不盡!”
“哈哈,徐案首客氣了,殺賊是我們官軍的職責所在!”余林生豪放地拍了拍徐晉的肩頭,卻是一臉的受用。
這次全殲了山賊的馬隊, 繳獲數十匹駿馬,還生擒了匪首之一的李鎮,這份大功勞是妥妥的進袋了,估計日後一個千戶的職位是跑不掉了。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這個書生派人給巡撫大人送信帶來的,所以余百戶對徐晉怎麽瞧怎麽順眼。
旁邊的劉清源輕咳一聲淡道:“余百戶,現在鉛山的情況如何?巡撫大人可有安排?”
余林生這才發現穿著一身七品官服的縣令劉清源,急忙行禮道:“卑職見過大人,不知這位大人是?”
徐晉介紹道:“這位是上饒縣令劉大人!”
余林生肅然重新行禮道:“見過縣尊大人!”
別看余林生是正六品的武官,劉清源才是正七品,但國朝歷來文尊武卑,別說正六品的百戶,就算正五品的千戶在知縣面前也得禮敬三分。
劉清源只是微點了點頭,文官在武官面前向自帶優越感,那是作為文人的驕傲。
余百戶又道:“卑職奉命趕來時,巡撫大人正調人馬進山追殺群匪,現在什麽情況便不得而知了,不過巡撫大人讓卑職通知徐案首在村中候幾日,暫時不要回縣城,大人會擇日趕來。”
徐晉和劉清源聞言欣喜地相視,如此看來孫巡撫確實對上饒縣有人通賊的事相當重視。
劉清源本來還擔心僅憑自己,就算審出賊人的口供也拿寧王世子和陸知府沒辦法,現在聽聞巡撫大人要親自來,頓時吃下了定心丸。
小奴兒也是一臉的喜悅,正如徐晉所說,只要遜遂親自前來,他便可以坦白身份,讓孫遂派兵護送他回湖廣安陸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