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
在激越的戰鼓聲中,近兩萬人在寧波府城外的東南角展開了一場慘烈的血戰,熊熊的戰火燒紅了半邊天,喊殺聲和慘叫聲在靜夜中響徹雲霄,聲震十裡。
海盜的北大營和東大營雖然被明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潰了,但是海盜還有南大營和西大營完好無損,再加上收攏起來的殘兵,總兵力仍然有一萬兩千余人。
反觀明軍這一方,紹興衛並不滿編,只有四千人左右,再除去部份看押俘虜,以及死傷者,明軍一方投入的作戰人員才八千左右,所以兵力上處於劣勢。
不過,明軍是主動偷襲的一方,在心理上和氣勢上都處在上風,再加上剛擊潰了海盜的兩座大營,正是氣勢如虹,而且,五百營那五百支燧發槍,無論是在身體上,還是心理上,都給海盜們造成了極大的威脅。所以,明軍雖然總兵力處於劣勢,卻是越戰越勇,牢牢地佔據了戰局的上風。
本來毛海峰麾下的海盜也有一支火槍隊,裝備了三百杆西洋人的火繩槍,然而此時卻下著瀝瀝淅淅的小雨,火繩槍需要明火來擊發,一旦遇到這種雨天便廢了,變成了沒用的燒火棍,拿著都嫌礙事。
盜首毛海峰約莫三十歲左右,長得十分文秀,一臉的書卷氣,還喜歡作一身書生的打扮,如果光看外表,誰又會料到這位竟是統率數萬海盜的頭領?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這位毛海峰還是個海歸,在倭國生活多年,精通倭語,甚至還曉得葡萄牙語,王直跟倭人與西洋人的生意,大部份都是他負責牽線搭橋的。
而且,王直之所以一時頭腦發熱自稱徽王,相當一部份原因正是他這位義子毛海峰在背後慫恿,畢竟老子若不稱王,他這個義子怎麽好意思給自己加官進爵?
所以,王直自稱徽王后,立即便任命他義子毛海峰為鎮海大將軍,並封為定海侯,而王直的另一名義子徐元亮也被封為伏波將軍,一同被封為將軍的還有王直手下的部份骨乾。
由此可見,毛海峰此人的野心不小,不過,躊躇滿志的毛大將軍今晚卻是遭到了徐大總督的當頭棒喝,僅僅一個時辰不到便被吃掉了近半人馬,肉痛得他幾乎要吐血。
此刻,毛海峰在數千親兵的層層保護之下立於陣中,面色比那秋雨還要陰冷,他不甘地盯著城頭上高高飄揚的“徐”字帥旗,心裡後悔不迭。
本來昨日傍晚時份,義父王直便派人送來了三十門新購入的佛朗機火炮,但由於正下著雨,再加上麾下連日來攻城,已經疲倦不堪,所以他便打算等第二天黎明再發動總攻,一舉將寧波府城拿下。然而,就是這一念之差,毛海峰錯失了攻破寧波府城的良機,還把自己陷入了被動挨打的境地。
當然,這也不全是毛海峰的決策失誤,畢竟他收到的明軍內部消息說,直浙總督徐晉要明天下午才會率軍抵達,他錯就錯在太過依賴明軍內部奸細的通風報信了,徐晉也恰恰利用這一點,借明軍內部奸細之口,向毛海峰傳遞了假消息。
轟轟轟……
正當毛海峰後悔沒有把那三十門佛郎機炮派上用場時,寧波府城頭的火炮此時卻發威了。三十二門佛朗機炮同時咆哮,猛烈的炮火呼嘯著劃破長空,頃瀉入海盜的陣中,瞬間炸得人仰馬翻。
寧波府城頭這三十二門佛郎機炮,正是當初俞大猷從那艏被俘的西洋船上繳獲的,一直存放在寧波府衙的倉庫中。毛海峰之所以猛攻七天也沒能拿下寧波府城,這三十二門佛朗機炮功不可沒。
佛郎機火炮雖然由於氣密性的缺陷,導致射程不高,但其射速卻是相當恐怖的,三十二門佛郎機火炮同時全速發炮,短短半分鍾便有超過百枚炮彈落入海盜的陣中。這種實心彈造成的殺傷面積並不大,但毫無疑問的震撼,只要被擊中,無論是人還是物,全部被炸得稀爛,即使轟在地面上也會留下一個可怕的大坑,那恐怖的威勢能把人生生嚇得魂飛魄散。
海盜本來就處於下風,突然被這一波從天而降的猛烈炮火轟得心膽俱寒,登時陣腳大亂。
轟……
一發炮彈正好落入毛海峰的親兵隊伍中,狂暴的實心鐵球當場轟爆了一名海盜的胸堂,那具血肉之軀當場肢解,一塊血淋淋的髒器啪的一聲,正好落在毛海峰的額頭上。
鐵球余勢不減,又砸碎了一名海盜的半邊胳膊和一隻馬頭,這才釋放完它恐怖動能。
那名半邊胳膊被砸爛的海盜倒在馬屍旁,撕心裂肺地慘嚎,包括毛海峰在內都駭得心膽俱裂。
“大將軍,明軍勢大,火炮犀利,弟兄們快抵擋不住了,還是先撤吧!”一名親兵戰戰兢兢地提醒道。
其他親兵也紛紛附和道:“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大將軍,咱們暫時先退回定海縣城,待整頓好兵馬再與官兵一較高下吧。”
此時,海盜的戰線正在節節後退,甚至有不少人已經掉頭落荒而逃了,毛海峰見狀亦知事不可為,再不撤怕是小命難保,於是恨恨地盯了一眼城頭上的“徐”字帥旗,然後下令往定海縣方面且戰且退。
“賊兵敗了,殺呀!”明軍登時爆發出震天的歡呼,人人奮勇爭先撈銀子。
財帛動人心啊,那烏泱泱湧動的海賊人頭,每一顆都值五兩銀子,斬獲一顆就等於幾個月的軍餉了,誰能不心動。
咚咚咚,咚咚……
寧波府城頭上, 激起的戰鼓再次擂響,疾如急風驟雨,鼓手們使盡吃奶之力,幾乎把鼓面都槌破。
“萬勝!萬勝!”明軍的歡呼聲響徹夜空。
徐晉背著雙手站在帥旗下,目送著賊兵如潮水般敗退而去,臉上波瀾不驚,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中。
寧波府一眾官紳凜然肅立在朦朦細雨之中,即使冷得發抖,也沒人敢戴上雨具,畢竟總督大人還在淋雨,他們又哪敢舉傘
眼下大局已定,徐晉總算暗松了口氣,別看他一副穩操勝券的臭屁模樣,其實內心的壓力山大,裝出那副高深莫測樣子,只是為了穩定軍心,同時震懾寧波府那些懷有異心的地方官紳罷了。
接下來,徐晉又分別下達了兩道命令,命觀海衛和昌國衛出兵,從東西兩側追擊敗退的海盜。畢竟此時大局已定,倒是不用再擔心兩衛之中有奸細通風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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