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性！

　　當丁永健拒絕借調至團地委，陶昊非常佩服這位準備考研的班主任。

　　人各有志。

　　被拒絕的彭偉國，如此評價孫國春眼中不識抬舉的丁永健。

　　“蠢材！”

　　這次又準備考四門自考科目的趙東明，修改完陶昊給他的那篇邏輯混亂的社會調查報告後，如此評價兩人的班主任。

　　“東明?”

　　失言了，心虛的趙東明連忙看了下左右，見冷冰冰的宿舍裡只有自己兩兄弟，這才小聲道:“彭偉國背景怎麽樣?有這樣的靠山，還考什麽研?”

　　話不是這麽說的，自己覺得這世上只有當官和賺錢好，但人家還覺得當科學家好呢，正拆紙盒的陶昊爭辯道:“東明，老丁是想搞研究。”

　　既然說破了，把陶昊當兄弟的趙東明也一改平時的謙遜，接過兄弟剛給他買的棉皮鞋往自己腳上套，低聲道:“桃子，你記住我跟你說的，學而優則仕，即使是再過一百年，仍然是至理名言！

　　你自己想想，那些院士有學問吧，他們跟國家領導人握手是怎麽樣握的?你再看看我們學校，宋校長不過是袁州師專畢業的，老錢他們都是省農大、華南農大畢業的，還不照樣指揮得他們溜溜轉?”

　　好像有道理，本就不蠢的陶昊有些明白了，可又更糊塗了。東明既然想當官，那還考什麽研?直接去官場上混不就行了?

　　“桃子，麻煩你動動腦子好不好?我爸在坐牢，我回去能有人看得起?再說，你覺得在基層一步步爬，最後能爬到多高?

　　我跟你說，副處級在我們縣裡那是大官，到了市裡成了小頭頭，到了省裡就是小蘿卜頭。想當官，就得起點高，你想從基層開始乾，除非是你家祖墳冒煙，否則你連個副縣長都不一定當不到！”

　　“不是，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你是想當官才讀這書的?”

　　說了半天，這小子怎麽就一點都不明白呢?穿好了棉皮鞋的趙東明跺了跺腳，恨鐵不成鋼道:“你傻啊?我要隻想考研，會經常去張處長那走動，還會當這破團支書、副主席?”

　　被趙東如此訓斥，平時不在乎的陶昊突然很生氣，自己把他當親兄弟，他居然把自己當表弟?

　　“我瞞你什麽了?你問過我嗎?你以為我是王韌他們，八字都還沒一撇就先把牛皮吹出去?”

　　人情冷暖，這幾年受盡了冷眼的趙東明，也真的很在乎陶昊這兄弟，見他還憤憤不平，把聲音放緩和一些道:“桃子，我不把你當兄弟，會拿你的鞋子、衣服?不把你當兄弟，會跟你說這些?我跟你不同，陶叔已經幫你賺夠了錢，說句難聽的話，即使你一輩子躺著，你都能什麽都不愁，我行嗎?”

　　“可是”

　　保守秘密也是一種受罪，平時低調的趙東明讓兄弟一逼，那種傾吐欲也出來了，打斷道:“沒什麽可是的，你沒經歷過任何人都衝你翻白眼，當然想怎麽活就怎麽活。我不同，我得爭氣，得讓人瞧得起！”

　　這話擊中了陶昊心裡那根最敏感的神經，他頂著‘婊子崽’的帽子十幾年，受得又是什麽屈辱?一直到回兵馬橋讀初中後老陶的生意越做越大，才慢慢沒人敢當面取笑了，哪會不理解那種屈辱?

　　可是，老陶是有錢了，但還是要給熊書記他們陪笑臉，莫非當官才能活得更舒服?可熊書記不照樣要給縣長、書記陪笑臉?陶昊是見過兵馬橋的一把手、坐地虎熊書記，是如何給去檢查工作的馬縣長、羅書記如何陪小心的，

滿滿一杯白酒三兩三，一口乾掉還要講領導隨意。　　想不明白，這世上哪有不受委屈的行當?

　　想不明白就懶得想，找個能明白的人問問，從不覺得不好意思是何物的陶昊，拿著那篇趙東明改過的社會調查報告去了團地委，找他覺得比自己兄弟更有本事的彭偉國請教請教。

　　要說彭偉國這人吧，也是喜歡折騰，上次那篇論文讓他導師給斃掉後，又把目光轉向社會基層。他認為陶昊雖然油腔滑調但做事穩妥，又是農村裡的孩子，肯定會對農村裡的事知之甚詳，所以讓這小子去做個社會調查，重點是農民的收入來源與日常開支。

　　不得不說，陶昊雖然喜歡吹個牛皮，辦事還是很穩妥的。靠著三塊錢一包的紅牡丹開路，一幫農村裡出來的同學都幫著他收集數據，再加上趙東明的妙筆生花，這篇農村調查報告寫得是有模有樣，很得彭大書記的欣賞。

　　這報告得出的結論，也與彭偉國的模糊猜想基本相符，導致農村經濟落後的不是因為農民素質低、自然環境條件差等等，而是因為制度的原因。只不過，這又是一篇‘位卑而言高，罪也’的文章，不是現在的彭偉國能寫的。

　　心思百轉，彭偉國遺憾地歎了口氣，輕輕將放下報告，抬頭卻見陶昊同學正趴在他辦公桌上盯著他看，不禁好笑又好氣道:“不認識了?”

　　“不是，我以前也就把您當領導看，最多也就是處事公正些，今天怎麽覺得有點象包公轉世呢?您跟我說說，您真想當個為民作主的好官?”

　　“哎，心有余而力不足”。

　　關老子屁事，但馬屁還得拍一拍。東明說得對啊，不管以後是混機關還是做生意，有勢力、有實力的朋友還嫌多?

　　“彭老師，我就看不慣你這種人，老丁那話怎麽說來著?好高惡遠，還是務遠?”

　　“好高務遠！你小子怎麽混進農專的?”

　　“嘿嘿，我小陶命好，前面坐了個考武大的，國家又欠了我們老陶家的，再加五十分唄。”

　　如何拍馬屁那是陶昊的強項，恬不知恥地說完能混進農專的原因，又拿老錢給他們灌的雞湯加了點佐料喂給彭偉國。

　　“彭教師，俗話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就你這級別，好好替老百姓辦事就是，等你成了國家領導人，再來考慮如何為我們這樣的主人服務也不晚。 ”

　　還俗話說，還一屋不掃，彭偉國讓這不學無術還恬不知恥的混小子氣樂了。不過，這混小子的話也沒錯，自己確實好高騖遠了，連‘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錯誤都接連犯兩次。

　　暗自感慨的彭偉國拆了包大中華，自己拿了一支把剩下的扔給這油滑小子，起身道:“走，吃飯去”。

　　“彭大書記，不是吃食堂吧?”

　　“今天周末，你還想讓師傅給你單獨開夥?”

　　只要不是吃食堂就行，上次陶昊跟著孫國春吃了一次，那味道簡直跟農專有得一比，真不知行署機關事務局的頭頭腦腦們怎麽當得官。

　　“要不我們去吃肯德基，讓我也開開洋葷?”

　　無所謂，家底豐厚的彭偉國哪在乎這個?

　　從來不把別人的錢當錢的陶昊更不在乎，不但叫上在辦公室陪領導加班的孫國春，還搶著給彭大書記當司機，開著人家那輛半新的桑塔那，先把他倆載到袁州四中接趙東明，大家再一起去肯德基吃大餐。至於在肯德基馬路對面化妝專賣店打工的胡小清，被這義氣人選擇性地忘記了，認識還知道人家有男朋友的趙東明就更懶得提。

　　四人叫了一堆的雞翅、雞腿、可樂、咖啡，吃的時候陶昊問起了那個問題，孫國春是裝作沒聽見，趙東明是瞪了他一眼，反倒是當領導的彭偉國笑道:“小子，送你一句話，‘心無物，天地寬’”。

　　“什麽意思?”

　　“自家去想，腦殼是木頭做的?“

　　咦，他怎麽人講同古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