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le並沒有接通大兵的視頻通話，在等了幾秒之後，通話請求就被他給拒絕了。

大兵皺眉看著手機屏幕，情緒有些複雜。

他倒不是心疼那一千塊打賞超級火箭的錢，他只是覺得，apple如此不願意跟他接觸，肯定跟apple之前的那些遭遇有關系。也就是說，他和莫念的猜測很有可能是正確的，apple離開職業電競圈，走到今天這一步，這其中絕對有文章。

不願跟別人分享不好的過往，並不意味著曾經做過難以啟齒的事，也極有可能因為那段往事太不堪回首，所以才不願回想。寧宇，不就是這樣的嗎?

看來，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一定存在肮髒。

大兵手捏手機，皺眉苦思，思考該怎麽找到突破口，讓apple開口。

他只是想要了解一下apple的經歷而已，只是想能夠提前為自己和孤煞敲響警鍾，想知道那要為難他的某個人或者某些人，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有什麽樣的手段而已，並不會對任何人有威脅。

大兵正想著，忽然感覺手中的手機震動了一下，緊接著就看到手機屏幕亮了起來，上面竟然顯示有紅包。

震動一共有五次，那麽紅包就有五個，竟然全部都是apple通過微信發過來的。

大兵打開對話框來看，發現apple發回來的五個紅包，竟然每個都是200元，加一起正好是一千元，正是那個超級火箭的金額。

這是什麽意思?

大兵怔了怔，並沒有領取紅包。

事實上，就算apple什麽都不跟他說，他也不會心疼那一千塊買禮物的錢。看著那曾經站在職業電競圈頂端的天之驕子，走到如今這一步，讓大兵打從心裡感覺……雖然這樣說不恰當，但事實上，就是同情，甚至是憐憫。

電子競技從無到有走到今天，無數的年輕人以夢想為名，付出自己的青春和熱血，不惜放棄掉所有未來的可能，全身心的投入進電子競技當中，但真正能走到最後的，終究只有極少數的那麽幾個，大多都是寂寂無聞，直到徹底放棄，直到帶著遺憾離開，去過那不如意的人生。

還記得中曾提到，萬物等價交換。那麽，電子競技如今的繁榮，必然就是無數朝氣蓬勃的時光，無數的辛勤汗水，無數折斷的夢想之翼換來的，是用無數年輕人最寶貴的生命時光換來的。

相對比較，apple應該算是那無數人之中相對過得不錯的了，至少能夠依靠遊戲來養家糊口，保證自己的生存，可以不用頂著炎炎烈日或者風餐露宿的去用痛苦和辛苦來換微薄的工資。

大兵長長歎了口氣，拿起手機，懶得打字，用語音信息回復apple:我給你的打賞，是因為看了你的直播，對你的競技水平很認可，與我想問你的問題無關。紅包我不會收，時間到了會自動退給你的。對你造成的困擾我很抱歉，既然你不願意，那麽就這樣吧。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

語音信息發出去之後，大兵將手機丟到一旁，點上一支煙隨便找了個人氣還算高的房間看了會遊戲直播，然後便去衛生間洗漱去了。

半小時後，大兵擦著濕漉漉的頭髮從衛生間走了出來，拿起手機想看一眼當前時間，卻看到apple發過來了兩條語音通話請求，以及一些文字信息。

“睡了嗎?”

“晚安！等你有時間我們聊聊吧。”

“謝謝你！”

大兵愣了愣，隨即忙發送語音通話請求過去。

這一次，鈴音沒響幾聲，對方就將通話接通了。

“你好，大兵教練，我知道你。”apple的聲音有些啞，聽得出來他很疲憊，估計是因為長時間的熬夜直播造成的。

“apple你好，其實我也知道你。我很為你感到可惜，在上升期離開電競圈，錯失了最寶貴的機會。你在最艱難的時候進了王者榮耀職業圈，如果當時留下來，現在你應該可以非常出色。”

“或許吧。”隔著不知多遠的距離，大兵也能夠聽出apple在無奈的苦笑。

“能和我說說你的事嗎?”大兵切入主題問道。

apple那邊一下子靜了下來，大兵能夠聽到“啪啪”的點打火機的聲音，以及很重的吐氣聲。看樣子，這個話題真的是apple的痛處，每揭開一次，都會讓他感覺很痛吧?

大兵等了好一會，始終沒有聽到apple再說話，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如果你不想說，那就……”

“那時候嗎?其實誰想真的離開呢?”apple忽然開口，打斷了大兵的話，並緩緩的開始了他的講述。

那一年，da戰隊剛剛成立並不久，但一舉就打進了第一屆kpl，雖說沒能贏得冠軍，但也算得上是風光無限，有著非常多的粉絲支持。而作為da戰隊的核心打野，apple絕對算得上是隊內的人氣王。

或許是因為嘗到了甜頭，da的高層加大了對戰隊的投資，招收到了很多非常有天賦的選手，其中就有現在da的當家打野茶弈。

新選手的加入，讓da的實力和板凳深度都有了很大的提升，按理說應該全員緊張備戰的向著下一屆的kpl總冠軍發起衝擊，爭取得到更好的成績以及更高的獎金。

apple也是這麽想的，並且對未來真的是充滿希望，每一天都鬥志滿滿。

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忽然有一天，當時的da主教練找到apple，說以後戰隊的打法有變，最主要牽扯到的位置，就是打野。所以，為了戰隊的整體考慮，da主教練給了apple兩條路走。

第一，是讓apple當替補坐冷板凳，但是再上場比賽的機會絕對不會多。

職業選手的收入組成一點不複雜，除了保底工資和比賽獎金之外，再就是跟出場比賽數量掛鉤的績效獎金。如果斷了apple的上場機會，相當於是砍掉了apple一半以上的收入。但這還不是最讓apple介意的，他是真的不想坐冷板凳去遭受非議，浪費自己的大好青春。

既然這一條路apple沒法接受，那麽，他就只剩下第二條路可以走了，那就是與da俱樂部解約。

血氣方剛的apple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解約，心想大不了再換個戰隊，反正憑他的名氣，想要再找一個戰隊去奮鬥，並不是沒有可能。

可看到解約的合同之後，apple直接傻了眼，憤怒的簡直快要炸了。

合同中很多條款雖然苛刻，但還不至於沒法接受。但有一條，apple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那一條的內容是:一年內不能以任何名義加入任何與王者榮耀相關的職業俱樂部，不可以以任何戰隊的方式打與王者榮耀相關的職業比賽，否則便算違約，需要支付高達百萬的違約金。

這個價格，以當時apple的名氣，換在現在，應該有很多俱樂部願意為他買單。但是在kpl剛剛起步階段，很多的資本還沒有注入進來，整個移動電競圈都還比較窮，這絕對算得上是天文數字了。

可是，因為這樣一個條款約束，就留在這個嚴重辜負他的戰隊中嗎?apple的自尊，就讓他無法接受。

於是，在經過幾番爭吵之後，憤怒的apple選擇了解約，忍著淚帶著滿腔的怒火，離開了他很難割舍的電競夢。

再難割舍，終究也要割舍;再不願離開，也終究離開了。

離開da後的那段時期，對apple來說，非常的痛苦。可讓他沒想到的，和他後面的痛苦相比，這根本就不算什麽。

一個多月之後，有人主動找到apple，自稱是一個直播平台的內容部負責人，希望能夠簽約apple到旗下，將apple打造成一個人氣遊戲主播。

那人看似真誠的跟apple聊了很多，還給他列舉了很多平台內的人氣主播的收入，讓apple意識到，依靠他自己的努力，完全可以通過直播為自己賺夠百萬的“贖身費”。

幾經考慮之後，apple同意了，與對方簽訂了合同。

並不熟悉合同法的apple並沒意識到，合同中存在非常多的霸王條款，甚至是陷阱。每個月高達三萬元的保底工資，必須直接與apple直播間的禮物收入掛鉤，至於更多的獎金，則在合同中含糊其辭，看起來好像是那麽回事，但實際上解釋權全部歸直播平台，沒有具體的分成比例，更沒有具體的金額。

當時apple也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但在看過平台內幾個大主播的合同之後，apple還是毫不猶豫的簽了，因為合同內容幾乎是完全一樣的，人家簽了沒什麽問題，他又有什麽問題呢?

接下來，apple迎來了每天單調枯燥的直播生活，但想到憑自己的努力，可以賺夠高達百萬的違約金，他還是非常有乾勁，並且非常的拚，讓他的直播間人氣持續攀升，每天的禮物收入就穩定在了五千以上，高的時候甚至超過兩萬。

然而，每個月的結算，平台除了那合同上明確的三萬工資收入之外，竟一分錢獎金都沒有給apple，總以各種各樣的理由進行壓扣，讓他非常又是憤怒又是無奈。

apple很單純，停學打電競之後，幾乎沒有真正的接觸到這個社會，更不知道這個社會有多麽的險惡。

他本以為，終有一天，那個平台會不再有任何借口來壓他的獎金，必然會發給他。他，終究是太年輕，太單純了！因為通過了解他才知道，平台內那些大主播也跟他一樣，除了保底工資之外沒收到過任何獎金，如果不是因為合同限制，他們早都已經跳槽了。

除了這些之外，apple還從一個同屬一個平台的主播口中，聽到了一個他熟悉的名字，並很震驚且憤怒的記起來，那個人就是da俱樂部的投資人。

綜合前後，apple很容易就得出結論，原來自己被當成了斂財的工具，成了資本家賺錢的犧牲品，犧牲掉的是他的夢想，他的未來！

從強迫他離開da俱樂部，到派人來勸說他做主播，再到簽合同，用新的合同控制他的收入，限制他的自由，這一環扣一環的，真的是讓人防不勝防！

apple這一次是真的怒了，他憤怒的找到了當初和他簽合同的人，主動提出解約。

原本那人之前還什麽事都哄著他，好似一個不忍人才浪費才華的伯樂，但在那一刻，那人終於撕開了偽善的面具，隻冷冰冰的通知apple一切按照合同辦事，否則有更加誇張的違約金等著apple。

這一次，apple不再選擇妥協，他翻來覆去的幾天睡不著覺，為了那可憐的尊嚴，做了一個代價更大的決定。

如果說當初他和da俱樂部解約，犧牲掉的是他的夢想，那麽這一次，他的這個決定，足以徹底犧牲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但他為此，甘願犧牲，寧願兩敗俱傷，也要擺脫成為資本家斂財工具的身份。

解約?他沒有錢解約。

於是，他開始縮短直播時間，降低直播質量，直播過程中和粉絲撕逼……

在這一連串幼稚的行為之後，沒超過一個月，他的直播間人氣就下滑了半數以上。

那位偽善的人這時有找到了他，敲著合同指著條款以降薪來威脅apple， 但apple只是冷笑，粗暴的將那人從自己的租住屋中趕了出去。

從那之後，apple再得不到任何平台的資源，人氣隻降不升，薪酬從每個月的保底三萬，降到兩萬，一萬，五千……

終於，在apple徹底失去利用價值之後，平台不願再在他的身上有任何的投入，以“個人行為導致直播間人氣下滑”等因素，終止了合同，終於還給了apple自由身。

至此，apple用了一年多的時間，讓自己徹底隕落，從天才淪為廢材。

這種時候，他雖然已經重新獲得了自由，可以回到職業圈去打比賽，但卻已經很難再回去了，因為da俱樂部那位高層的一系列抹黑，讓他的名聲非常糟糕，下滑的人氣也讓他變得沒有了什麽價值，所以沒有任何俱樂部願意要他。

被生活所迫，兜兜轉轉幾圈之後，apple只能重新當回主播，簽了當前所在的這家直播平台，一切都要從頭打拚。

apple也不怕告訴大兵，如果不是大兵這一個超級火箭的打賞，他這個月的禮物收入肯定過不了線，連基本的保底工資都有可能不保。

“你還年輕，繼續打拚，爭取回到kpl，用實力狠狠打那些肥頭大耳的家夥耳光吧。”大兵歎氣勸道。

apple苦笑:“現在的我，還能回得去嗎?”

“只要你願意，一定可以的。kpl的隊伍沒人要你，那你就從最底層一步步往上打吧。其實，我現在的處境和你一樣。但我相信，我一定回得去！apple，終有一天，讓咱們在kpl的賽場上見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