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同濟醫院

　住院部2403房間

　舒強靠坐在病床上，護士剛剛給他做完檢查離開，舒勝熟練的削著蘋果。

　兩兄弟沒有說話，舒勝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蘋果上，而舒強的視線卻在弟弟的身上，眼神閃爍了一下。

　“你嫂子回家了?”舒強驀地問道。

　舒勝愣了一下，他知道劉慧娟回家了，也知道劉慧娟為什麽回家，之前舒玉就已經把給舒雅打電話，並且希望舒雅回來的事情告訴了他，只是此刻被哥哥問起，舒勝心中突然的一沉。

　因為，剛剛來的時候，分明聽見嫂子跟大哥說的是出去有點事，卻沒說是回家啊。

　舒勝從小就懼怕哥哥，因為哥哥的強勢，和在家裡大家長的地位，而且事無巨細的幫他安排好一切，聽從，服從，已經成為了舒勝的一種習慣。

　舒勝不會撒謊，更不知道怎麽在哥哥面前撒謊，即使這個善意的謊言，他跟女兒在私下裡已經編排了很多遍，此刻卻依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舒強以為舒勝沒聽見，又問了一遍，“你嫂子回家了?”

　舒勝手中原本順暢在蘋果上遊走的小刀突然一頓，險些削到自己的手，倒抽了一口冷氣。

　舒強沒有再追問只是繼續看著弟弟，等待著他的回答。

　舒勝輕咳一聲，停止了動作，憨厚的笑著說道，“我嫂子不是說出去辦事嗎?是不是回家我也不知道啊，剛才沒跟你說嗎?”

　舒勝盡自己所能的表現出跟平時一樣的表情，這還是他第一次在舒強面前撒謊，哪怕是個善意的謊言。

　舒強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靠坐進搖起的病床裡，沉默了。

　瞬間病房變得安靜下裡，這種安靜令舒勝有些不自然，他在心裡想跟哥哥說個什麽話題，打個岔子過去，可是一時又想不起來話題，在心裡冥思苦想著，似乎有一個老鄰居的事可以說說，舒勝心裡一喜，準備開口。

　“小雅是不是回來了?”舒強突然先一步開口，聲音低沉平靜，沒有任何波瀾。

　舒勝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已經想好的話卡在喉嚨咽不下去，說不出來，憋得難受，咳嗽起來，心裡慌亂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其實舒勝無需任何回答，他們的計劃從舒玉跟劉慧娟偷偷摸摸的說話開始，就已經被舒強察覺了，生活了一輩子，老伴心裡那點秘密，怎麽可能逃過舒強的眼睛。

　只要他有心想知道，肯定是可以知道的。

　舒勝確實慌了，他們瞞著大哥，就是因為他的脾氣，性子強又強勢，他們想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先跟他滲透一下，再把舒雅叫來。

　不敢直接說，就是不知道舒強知道舒雅回來會有什麽反應，還會不會像六年前一樣，把她趕出門。

　此刻舒勝不敢說是，因為怕舒強責怪自己騙他，但是又不敢再撒謊，猶豫的功夫，舒強的聲音再次響起。

　“給她打個電話，讓她過來。”舒強依然沒有什麽情緒波動，就像是平時交代弟弟做的任何一件普通的小事一般。

　舒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哥不但知道了舒雅已經回來，還讓她現在過來?他用疑問的目光弱弱的看向大哥。

　舒強沒有說話，只是用確定的眼神回復著舒勝。

　“我現在就打。”舒勝突然站起來，因為動作太快，椅子被向後一推，與地面摩擦發出了刺耳的響聲。

　激動，意外，難以置信，各種複雜的情緒在此刻舒勝的身上充分的表現著，他掏手機的手都有些微微顫抖。

　他也不知道大哥究竟是怎麽了，竟然突然會這樣淡定的讓自己給舒雅打電話，不過他們讓舒雅回來就是想在大哥重病的時候，一家人團聚，無論怎樣現在都是朝好的方向發展。

　舒勝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拿出手機高興的像個孩子似得，慌忙就往病房外跑。

　“等等。”

　舒強的聲音一出，舒勝的腳步瞬間停在了病房門口，他的心咯噔一下，莫不會是大哥變卦了吧，舒勝忐忑的看向舒強，“啊?”

　時間仿佛靜止一般，舒勝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在那聲“等等”之後，舒強似乎陷入了掙扎，他思考，沉默了片刻。

　雖然不就，可是對於舒勝來說，每一秒鍾都是忐忑的。

　對於舒強來說又何嘗不是呢，他緩緩開口道，“問問韓墨跟著回來了嗎?如果回來了，讓他一起過來。”

　如果剛才只是驚訝，聽到韓墨兩個字的舒勝簡直是震驚，他站在門口反覆在心裡回味這句話，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可是又似乎沒有聽錯，大哥是說讓韓墨過來醫院。

　如果是讓舒雅來，他還覺得可以理解，畢竟是親生女兒，現在大哥自己知道身體狀況，想念女兒了，既然都回來了，過來醫院看看，也很正常，親父女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可是韓墨

　韓墨！

　舒勝還是怕自己聽錯了，別說讓這個人來，就是在大哥口中說出這個名字，就已經相當讓人意外了。

　其實舒勝也不想提，即使很不想提，還是咽了口唾沫，小聲確認道，“韓墨?”

　舒強輕籲一口氣，點了點頭。

　客廳裡回蕩著笑聲，自從老伴住院以後，劉慧娟已經很久沒有笑過了，剛剛知道舒強得了肝癌的那些日子，每天都是以淚洗面。

　後來住院以後，她不哭了，卻也知道此刻的日子是過一天少一天的，很多事情不敢去想，只要想到眼淚就會情不自禁的向下流，而劉慧娟不願意在老伴面前哭，被照顧了一輩子，現在老伴生病了，她不能再給他添堵。

　今天是第一次忘記所有煩惱開心的笑，其實萱萱只是把在幼兒園學到的所有才藝，唱歌跳舞講故事，通通給外婆展示了一遍。

　在旁人眼裡可能不算什麽，可是此刻看在劉慧娟眼裡，甜在心裡，怎麽看小家夥怎麽喜歡，她不說話往那裡一站都可愛的萌化人心。

　舒玉也喜歡萱萱，跟著大伯母一起咯咯的笑個不停，小家夥的這些表演韓墨和舒雅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自然沒什麽新奇的，倆人比較淡定的做一個好觀眾，該鼓掌時候鼓掌，該配合時候配合。

　突然舒玉的電話響了，上面是爸爸的號碼。

　她知道爸爸現在應該在照顧大伯父，而且知道她們在家裡， 這個時候打電話，舒玉心裡有點沒底，因為沒有立刻接，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怎麽不接電話呢?”舒雅隨口問道。

　舒玉原本還掛著笑的臉突然僵住，“是我爸的電話。”

　這句話一說舒雅還沒有什麽反應，劉慧娟驀地站了起來，看著舒玉伸過來的手機屏幕，確定了是舒勝，心裡一沉。

　她跟舒勝說好了，自己回家見見舒雅，六年沒見面，她實在是忍不住，聽說女兒回來了，就想第一時間見見，舒玉都不知道她會回來，但是舒勝知道。

　現在舒勝來電話肯定是醫院那邊有事了，無論是跟舒強身體有關的，還是跟她的去向有關，都不會是好事。

　電話沒有掛斷的意思，一直響個不停，舒玉知道即使這一遍不接，肯定還會打第二遍，第三遍，沒有重要的事情，父親是不會從醫院打電話過來的。

　舒玉狠狠的吞了口唾沫，接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