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潛不知道林茜口中的所謂的真身是什麽，在他真實的視野當中，尚可躺在滿是砂礫的街道上，正在渾身冒出白光。

　　而在思感的視野中他看到壓在尚可身上的那些沉重的廣告牌，鋼筋，金屬框架正在一件件消失。仿佛尚可身上的白光融化了那些東西。

　　他感到林茜的手掌冰涼，她後退了一步，又強迫自己留在原地。高潛突然心中一軟:“你先回家，我帶了尚可就去找你。”

　　“不，我不能走。”林茜輕輕搖頭。

　　“你說過人類受規則的保護，”高潛目注場中白光大盛的尚可，“他不能把我怎麽樣的，但是你不同。”

　　林茜輕聲道:“他已經發現了我，我逃不掉了，我只能和他拚了，高潛。”

　　高潛心中一驚:“你說什麽?”

　　林茜沒有回答，只是她的眼中冒出了白光，像是眼裡點了兩盞雪亮的探照燈，她的臉變得陌生而聖潔，她松開了他的手，他心裡泛起一陣恐慌，他更緊地抓住她:“林茜，停下，你不需要這樣。”

　　街心的尚可已經浮了起來，雙臂伸展，仰面向天，像是要迎接什麽降臨。他身上的白光亮得刺目，整個人像是一個光球，連天空中灰白色的太陽也相形見絀。

　　高潛顧不得空中的尚可，他緊緊地盯著林茜，與尚可愈演愈烈的白光比起來，林茜似乎卡在了什麽地方，她眼裡的白光明滅不定起來，臉上也顯出了痛苦的神色。高潛想起她額頭那團暗色的東西，心中更是一緊:“林茜，停下，你不需要這樣，我不會讓他傷害你的。”

　　正在這時，高潛忽然感到輕微的能量波動，他急忙抱起林茜向後躍去。一道黑影從他的身邊擦過，他扭頭看去，街心中竟然出現了第四個人。

　　那是一個身材瘦高的年輕人，黑色的襯衣，黑色的褲子，手裡還提著一個黑色的手提箱。他的臉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的眼鏡，看上去文氣又冰冷。他冷冷地扭頭看了高潛一眼，就將注意力放在了尚可的身上。

　　高潛驚疑不定地盯著那年輕人，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無間界裡看到人類。他試著眯起眼去看年輕人的光譜，但是很可惜，他現在什麽都看不到。

　　懷中林茜的身體突然軟了下來，高潛回神，連忙低頭查看她:“林茜，你怎麽樣?”

　　“頭好疼。”林茜靠在他懷裡虛弱地道。

　　高潛的眸光微微一沉，又溫聲道:“累了就歇一會。”高潛抬頭看了看四周，將林茜送到了二樓的一間休息室裡。那裡似乎是臨街店鋪的接待室，地面上鋪著地毯，室內擺著舒適的長條皮沙發，還有飲水機。高潛將林茜放在沙發上，又從飲水機裡接了杯水，小心地讓她喝了兩口。

　　林茜昏昏沉沉地看著他，拉著他的衣袖，張了張嘴，就閉上了眼睛。

　　高潛將手指放在她脖頸的動脈上，屏息感受了好一會，確信她只是睡過去後，方才松了口氣，收回了手。他的視線落在她光潔的額頭上，目光沉了沉，半晌後他在她的臉頰上輕吻了一下:

　　“你歇一歇，我下去看看。”他站起身，面對著殘破的大窗，跳了下去。

　　街心，

　　年輕人正迅速地用一根短棍在地上畫什麽東西，圖形不大，只有餐廳十人座的那種圓餐桌那麽大。他的身形移動得很快，如果高潛是普通人類的話，他大概只能看到一道殘影。只不過高潛如今的目力也是過人，他看出年輕人在畫某種圖形，那種圖形很複雜，

而且似乎需要一筆畫完。　　高潛突然意識到，這個年輕人是在畫法陣。

　　他是什麽人?他看了眼年輕人放在一旁的黑色手提箱，皮製的手提箱已經有了年頭，手柄處泛著潤手的光澤，皮箱的邊角鑲著金屬的護邊。他忽然想起流浪漢背著的那個破舊的帆布背包。高潛的心臟突然急跳了兩下。

　　這時年輕人已經完成了法陣，他隨手將短棍插在腰上。高潛注意到，年輕人的腰間掛著一副特殊的皮帶，上面還有些其他零碎的裝備，短棍像一柄短劍一樣被插在一個皮套裡，垂在他的胯部。

　　年輕人從腰間的皮帶上取出一個小瓶，向地上的圖形一揮。一個圓桌大小的淡紅色法陣突然在地面上亮起，接著呈現一個倒圓錐，向天空輻身寸出去。

　　高潛眯起了眼睛，半空中的尚可被淡紅色的光線籠罩，他身上的白光漸漸暗淡下去，他看到尚可睜開了眼睛，溢著銀輝的眼冰冷地盯向瘦高的年輕人。尚可伸出了右手，高潛看到什麽冒著火光的東西正在他的手中成形。周圍的淡紅色的光線似乎禁錮了他的動作，高潛能看出尚可看上去很費勁，但是盡管如此，他手中的東西也漸漸顯出了形體，那是一柄冒著火光的大劍。

　　年輕人嘴裡開始念念有詞，他從手腕上褪下了一個銀色的鏈條狀東西，在手指上纏了兩纏，然後他跳了起來。高潛看到年輕人身手敏捷地在倒塌的牆體，路燈，報亭，廢墟上跳來跳去，像是在空中織就一張無形的大網。

　　半空中的尚可突然僵住了動作，他的臉上顯出惱怒的神情，他拚命掙扎起來，但是什麽看不到的東西束縛了他，高潛看到尚可張開了嘴，他的嘴裡也冒出了白光。

　　一陣高昂的，像是什麽吟唱一樣的聲音響起，高潛的耳鼓突然感到一陣劇痛，他猛地捂住耳朵，什麽熱乎乎的東西順著他的脖頸滴到地面，竟是他的耳朵已經流出血來。

　　高潛張開嘴，喉間發出他覺得不屬於自己的聲音，他像是要迎合尚可的吟唱，強迫自己也發出那種高亢的音調，但是代價是他的嘴裡湧出血來。

　　瘦高的年輕人一樣顯出了痛苦的神色，他從半空中跌落下來，遍地的玻璃碎片讓他的身上也出現斑斑血痕，他咬牙爬了起來，迅速地結了幾個手印。

　　尚可的吟唱停止了，他在半空中顫抖起來，臉越來越紅，像是所有的血液都湧在了皮下。有那麽一瞬間， 高潛覺得尚可就要爆炸了，像是一個過載的水球，下一秒就會噴濺得血肉橫飛。

　　瘦高的年輕人大喝了一聲，朝著地面的法陣圖形噴出一口血來。

　　法陣猛然紅光大熾，火紅的椎體驟然向內壓縮，緊緊地裹住了尚可。

　　尚可從空中跌落下來，砸到一塊巨石上後，又彈落在地。

　　高潛緊緊地盯著紅光中的尚可，瘦高的年輕人同樣喘息著，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片刻後，尚可身上的紅光消失了去，像是被他的身體吸收了一樣，他臉上的血色褪了下去，手中那柄冒著火光的大劍，也不見了。

　　年輕人松了口氣，精疲力盡般地跪倒在了地上。

　　高潛抹了把臉上的血跡，朝地上的尚可走去。

　　“退後！”他聽到年輕人冷喝道。

　　高潛沒有理會年輕人，他繼續走向尚可。

　　年輕人站了起來，他有些腳步不穩地走向高潛，一把揪住了高潛肩頭的衣服:“我讓你退後！”

　　高潛冷冷地扭頭:“放手！”

　　“我要是不放呢?”年輕人冷笑。

　　高潛瞥了眼年輕人腰間的那柄灰白色的短棍，又著意地看了看他肋下，他沒有看到破魔刀。高潛淡笑了一下，突然反手扭住年輕人，給他來了個利落的過肩摔。

　　年輕人重重地落地，滿地的碎石瓦礫玻璃渣讓他疼得臉色發白，一時爬不起來。

　　高潛輕蔑地哼了一聲:“我最討厭有人跟我來硬的。”高潛一邊走向尚可，一邊低聲自語，“當初那個流浪漢我打不過，打你這個小崽子，還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