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聳了聳肩:“我曾經遇到過一群孩子，她們受到全世界的排斥，被所有的人類稱之為‘受詛之子’……”

碧翠絲眉頭一皺，卻沒有去打斷伍德的話，而是安靜的傾聽伍德講述受詛之子的處境。

“……施虐、砍殺、發泄、各種各樣難以想象的殘忍手段，都會被用在那些不過十歲的小女孩身上，可哪怕是在這種情況下……”

伍德臉上露出了一抹複雜:“處於毗鄰怪物縱橫區域的她們，依然會用向往的目光看著如同魔鬼般對待她們的人類，悄悄潛伏在暗處，用天真而好奇的目光看著那些人類……希望自己能夠融入那群體當中。”

“哪怕是成為人類的手中猶如板子、螺絲刀一類用壞就丟的工具，她們也希望能夠融入進去。”

伍德收斂了一下臉上不由自主流露出的惱火，看著碧翠絲道:“而你看向房門的目光與她們並無區別，所以那天我才會邁進這裡。你與她們唯一的區別是……束縛她們的是殘酷現實;而束縛你的……卻是你自己的選擇。”

伍德嘴角一勾:“或者說你自己臆想‘那個人’更為恰當嘛?明明為了告別寂寞沒日沒夜的坐在面對房門的地方，期待這你隨時可以推開的門從外面打開，可來人後卻往往在臉上表露出厭煩與抗拒，四百多年你就不覺得累嘛?”

“所以呢?”

碧翠絲臉上神色並無變化，但放在書籍上的手卻是將那書籍捏的褶皺起來:“你那可笑故事中的‘受詛之子’怎麽樣了?”

“我徹底根絕了她們的向往，讓希望融入人類的她們變得自私，最終形成了新的群體！”

“什麽?”

聽到這裡，碧翠絲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上不知為何顯得有些惱火:“你這家夥果然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

“我不否認！”

伍德聳了聳肩:“但我也不覺得自己有做錯。”

碧翠絲目光冰冷的看著伍德，最後冷哼一聲又坐了下去。

“就如同你一樣，不斷的去期望自己所等的人，結果等來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失望的次數多了，就會變成絕望，最終將自己逼上死路。”伍德說到這裡，臉上露出了一抹冷笑:“四百年間你失望了多少次?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永遠都等不到那個人，最終你會做出什麽選擇?”

什麽選擇?

碧翠絲翻頁的動作一僵，臉上那冰冷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淒涼的苦澀。

會做出什麽選擇，她不知道……

但如果永遠沒辦法等到所謂的‘那個人’，哪怕不想去承認，但碧翠絲心底也明白……自己會如同伍德所說的那樣，徹底從失望而變成絕望！

“正是如此！”

伍德打了個響指:“束縛了自己的你，最終會感到絕望、感到疲憊，最終走上死路。”

“那些受詛之子也是一樣，繼續向往下去，她們只會迎來滅亡，哪怕小部分的人類願意接納她們，其他人類也永遠不會收容她們;就仿佛是有人喜歡養狗，而有人不喜歡狗，一旦發生了狗咬人事件，不要說瘋狗咬人，哪怕是人類去主動招惹這隻狗被咬……”

“那些不喜歡狗的也會聯合在一起，用言語、用行動來讓這些狗與養狗的明白，‘我’才是最尊貴的！！”

“而受詛之子在人類眼中就是狗，乖乖的聽話，任由人打罵、任由人使役、任由人擊殺、任由人凌辱……這才是理所當然。而一旦有承受不了屈辱的苗頭，最終的結果就是……滅亡;更何況，她們本身就與瘋狗一樣，

存在著不安定性。”“所以，不如讓她們如同瘋狗一樣的聚堆，去排斥人類，成為一個不斷壯大的群體，一個足以和人類抗衡的群體;就好比你們這裡被封印在結界裡的魔獸，它們群居於自己的領域當中，哪怕被人類忌憚，想要徹底滅絕，卻也忌憚它們自身的強大。”

“同理而言！”

伍德說罷嘿嘿一笑:“當然，我那些可愛的蘿莉可不是瘋狗與魔獸，她們只不過是特殊一些的人類，有自己的善惡觀念、有自己的思想，群居在一起的她們只是為了自保，而不會去主動的攻擊人類。”

碧翠絲下意識想要去反駁，可是話到嘴邊，她卻又知道該如何來反駁。

從人類的角度來看，伍德可以說毫無人性;但從受詛之子的角度來看，伍德卻可以說是她們的神。

就如同伍德所說，她們畢竟不是瘋狗與魔獸，而是與人類一樣有著思想，只不過有些特殊，就如同……

自己一樣！

所以碧翠絲沒辦法去反駁，因為她自己的立場更加近似於受詛之子。

“而你的處境……”

伍德一臉疲憊的靠在椅子上面:“可以說比她們好無數倍，但也可以說差上無數倍。”

碧翠絲緩緩將手中書籍闔上，並沒有去問伍德這話中含義。

因為她明白……

好上無數倍是因為自己有主動選擇的機會，有決定一切的實力，世界也會接納自己。

而差上無數倍則是因為……

她們有著群體，而自己如果永遠等不到‘那個人’，就會永遠的絕望下去，呆在這個已經囚禁了自己四百年之久的書庫當中，孤獨的迎來死亡！！

“你的力量太棒了。請務必，將那精靈之力借於我！”

“——煩死了，一邊去。”

……

“竟讓你在這地方度過如此漫長、孤獨的時間。這命運太過殘酷了。雖不知你是被何人困於此地，但這種事我絕不會原諒！”

“——你知道些什麽?這可是我被母親賦予的重要職責！”

……

“這些知識難道不該公開嗎?你難道不知道把這裡的知識公開可以拯救多少生靈嗎?你應該理解這些。”

“——能救多少，和我無關。貝蒂能救下的，只有手裡握著的。能救下貝蒂的，也只能是一個人。”

……

四百年間。

即便沒有請求，沒有容許，但抵達禁書庫的人也並不少。

他們、她們……曾對禁書庫的守門人的自己說過很多話，但最後都會要求她打開書庫。

這些請求，提案，命令，自己也曾懷疑或許是對的而動搖過。

每當門被推開，察覺到從外面射入的日光時，不知自己想過多少次，這次總該是‘那個人’了吧之類的想法。

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知道‘那個人’的職責，手中的書也沒有顯示他們就是‘那個人’，這些結果一次次的將碧翠絲的期待給背叛了，得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也許如同伍德所言……

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由失望轉為了絕望。

下一步，

也許以死亡來逃避這一切才是她唯一的選擇。

“所以呢?”

碧翠絲臉上露出了一抹嘲諷，用一種仿佛譏笑，又仿佛是在自嘲的目光看著伍德:“你想讓我做出什麽樣的選擇。”

“做什麽樣的選擇還不是要靠你自己。”

伍德打了一個哈欠，用力揉了揉眼睛:“如果是按照我的想法……”

碧翠絲眼中的嘲諷越來越濃鬱。

“忘掉‘那個人’，也不要對任何人成為‘那個人’而產生希望，包括我在內;你把我看成是一個你人生中陌生的過客，根絕所有的希望，自然也就不會感到失望了唄。”

“更何況自己一個人生存在這裡多好啊！”

“哈?”

“寂寞這東西，習慣了就好了，反正只要不讓自己失望，自然也就不會感到絕望。每天在禁書庫看看書，想看風景的時候出去逛逛，永遠呆在這裡不也挺好的嘛。”

“最重要的是……這裡多安全啊！！”

“……”

“……”

碧翠絲那張小臉由白轉黑，又由黑轉紅，最後整張臉憋得隱隱有些發紫，咬牙切齒的蹦出了幾個字。

“你！個！混！蛋！”

“???”

伍德眨了眨眼睛，看著憤而起身，向著自己房間走去的碧翠絲，一臉的迷茫。

這選擇有錯嗎?

他是真心覺得……

一直維持這種生活蠻不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