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後再看。
老王之所以,不在朝上談國事。反設宮宴,款待漢使。
其目的,不言而喻。
比起百官出席,人多眼雜。王宮晚宴,規模可控。且與會者,必是王室成員,亦或是國王近臣。當可避耳目。更加席間密語,不入三人之耳。老王此舉,自有深意。
換言之,已程不國,看似風平浪靜,實則亂象已生。老王雖身染沉珂,命不久矣。然卻並未人老昏聵。
翌日,萬震並海市令,如約而至。已程不國王宮,後世俗稱“銅宮”。因其宮殿七重,為鎏金銅瓦圓頂。日升日落,金碧輝煌,百裡可見。
晚宴便設在七重頂閣。
如萬震所料。出席晚宴,皆是王室、近臣。
已程不國,地處東西交匯之地。四海船商往來,老王迦尼多·帝沙,仰慕漢家風儀。隨蜀身毒道行商,習得巴蜀漢話,並大漢風儀。單憑此宴,便可見一斑。
鍾鳴鼎食,席地分餐。皆與漢人無異。唯一區別,飲食風味迥異。尤其各式海鮮,輔以五顏六色香料匯聚。鮮鹹滿口,濃香撲鼻。蒲桃酒並鮮椰汁,亦是必備。
無論何種佳肴,胡椒乃是必備。
胡椒,又名“昧履支”、“坡窪熱”、“披壘”等。《酉陽雜俎》有載:“胡椒,出摩伽陁國,呼為‘昧履支’”,“至辛辣? 六月采? 今食料用之。”
許海島氣候,潮濕多雨。故喜食辛辣? 以發汗。
時下? 亦有米飯。米澤微黃,以手抓食。將飯菜盛於盤中或芭蕉葉上? 輔以各式小菜,澆豆湯或椰(雞)肉汁? 拌飯入口。
與漢人相反。已程不國人? 點頭以示反對,搖頭則示讚同。
不愧地處“東方十字路口”。物產豐富。舶來之物,琳良滿目,但憑所需。時下? 已程不國與林邑國類似。國民多漁獵為生? 貴族皆不事生產。隻憑關稅,便富可敵國。
人種亦五花八門。時下已程不國主,身具雅利安血統。出身當與孔雀王朝阿育王,有所聯系。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趁萬震離席敬酒。老王執其手? 私語道:“漢使,所為何來。”
昨日大殿? 亦有此問。然一公一私,其意大有不同。
萬震斟酌答曰:“為我主求互市之便。”
“隻為互市乎?”老王目光如炯。
“願求一地築港開市。”萬震又道。
“譬如江表十港乎?”老王竟也知曉。
‘然也。’萬震答曰。
“此事易耳。”老王血氣翻湧? 止住咳意後,沉聲道:“取圖來。”
“是。”
須臾? 一幅蜀錦圖卷? 被宮人徐徐展開。
“漢使且看。”老王手指圖卷:“此島? 名‘空侯’。因似‘胡空侯’而名之。”
萬震看得真切。老王手指,正是已程不國北端大島。後世稱賈夫納半島(與身毒隔海相望,南部由“大象通道”與主島相連)。此時,正如鬱洲山,尚未能與已程不國相連。
窺破萬震心意,老王這便問道:“不知漢使,以為如何?”
“敢問大王,若得此島,我主該當如何。”萬震不答反問。
“此亦不難。”老王終於道破心機:“遣子入侍,求賜金印。”
萬震本以為,老王當口出“和親”之言。不料竟欲求“內附”。內附,便是歸附,永為漢藩,受天子策封。
尤其遣子入侍,乃為人質也。
見萬震不語。席間一時落針可聞。
電光石火,萬震已想通一切。這便問道:“敢問大王,遣何子入侍。”
聞此言,老王眼中精光一閃:“尚未決斷。”
話說,已程不國王位,乃兄終弟及。老王重病纏身,恐不久於人世。遣子入侍,既免兄奪嫡,禍起蕭牆。又得大漢策封,江山永固,外人再不敢覬覦。此乃一石二鳥之計也。
試想,若遣先帝之子入侍,王位自當傳於嫡子。若遣嫡子入侍,便有意還位於兄家子。萬震故有此問。然老王卻答,尚未決斷。足見,心意未決。亦或是,心生忌憚。不到穩操勝券,不輕易吐露心機。
“如此,下臣鬥膽,代我主許之。”言罷,萬震肅容下拜。
“好,好,好。”再起身,老王已淚流:“漢使此來,救孤於水火也。”
“下臣,不敢。”萬震再拜歸位。
與老王約定機宜, 萬震並海市令,滿載而歸。
“主公隻命我等與之互市,並未言及內附之事。”海市令言道。
“此乃天予我主也。”萬震這便將前後諸情,和盤托出:“遣子入侍,乃為解內憂。求賜金印,是為除外患也。”
“哦?”海市令,略作思量,這便醒悟:“內憂而外患。無怪割地求之。”
“此島,與黃支國,隔海相望。若能為我主所用。何愁身毒不滅。”事不宜遲,萬震遂取薊王敕令,書寫國書。
見帛書諸多留白。海市令這才醒悟。薊王早有授意。
話說,薊王“千裡留白書”,門下督鄭泰,可辟二千石官。謂“百聞不如一見”。今日終得一觀。
萬震一蹴而就。一式二份,國書擬定。
事不宜遲。唯恐晚宴密約,被有心人所知。老王與萬震約定,三日後,互換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