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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備的日常》一.九十四 熨鬥直衣
  身居高位,不宜遠行。白湖水榭正大興土木,諸事都需他親自定奪。

  白湖周圍荒地,約有一半不在劉備封邑之內。好在荒灘無法耕種,未被辟為公田。劉備出資買來,轉售與附民。

  亭侯雖爵小,可在涿縣卻是一等一的尊貴。加之劉備聲名在外,又多結交北地名士豪傑,乃是本地一等一的豪強。縣中官吏更是經常出入樓桑,與劉氏宗人相厚。這些許的小事,又有何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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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樓桑特產的寢墊,一直未停過。技藝純熟的良匠,還進行了頗多改良。除了劉備信口一說的神農百草墊,各種類型的養生寢墊皆有製造。軟硬適中,長短皆宜。僅此一項,收入大增。然而除去給雇工的工錢和材料成本,寢墊賺取的利潤,大都被用來購買遼東鹽漬木。源源不斷運來的遼東巨木,是樓桑能夠大興土木的重要倚仗。

  至於往來行商存在貲庫的錢幣,劉備分文未動。花的都是自己賺的錢。

  如今石材又成了一項頗大的支出。

  捉襟見肘的財政,讓劉備購買戰馬組建騎兵的想法,再次後延。

  久而久之,良馬便成了劉備心中最大的缺憾。

  除去督造水榭,通渠圍堰、改造水田,也是另一要務。此事交由族親負責,無需劉備操心。正是見劉備家水田豐產,劉氏宗人才紛紛把自家旱地改成水田。如今再督造邑民水田,可謂熟門熟路。

  年初,老族長三次編戶造冊。計兩千一百六十七戶,兩萬零一百余口。

  樓桑邑民,來源有三。

  宗人、附民、順陽衛族人。

  除去邑民,還有往來商隊、遊俠、旅人、學生等。加起來也有千余口。

  這就是分封和賞封的區別。若是賞封,必規定戶數。如封都亭侯,食兩百戶。都鄉侯,則食三百戶。諸如此例。

  依律,食封千戶以上者,置家丞、庶子各一人。

  若是單論戶數,劉備雖是亭侯,卻可擁有自己的家臣了。當然,即便不設家臣,世家豪門還有一個招募人才的方式:門客。

  蓄養死士,可不是劉備的嗜好。

  富甲一方是一回事。可若是圖謀不軌,那就要另當別論了。

  樓桑邑也實行鄉裡製。五家為伍,十家為什,分設伍長、什長各司其職。百家為裡,設裡魁,裡吏主要有父老、什長、杜宰、裡監門等。十裡為一亭,設亭長、亭佐、亭父等職。

  趕在立夏前,水田終於改造完畢。芒種前後,宗人開始育秧。待秧苗長成,便可移栽。若無大災,必將大熟。

  建寧五年,五月,己巳(十六日),赦天下,改元熹平。

  為熹平元年。

  雨季來的早。芒種之後,陰雨連綿,難有晴日。

  好在涿縣地勢平緩,樓桑溝渠通暢,未遭水患。

  雨多潮濕。衣物洗後無法晾乾。

  母親便取出一物。只見此物,圓腹寬沿、有長柄,通體素面,底部有四字銘文:熨鬥直衣。

  竟然是熨鬥!

  話說,便當盒都有,再出一個熨鬥,也沒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吧。

  據說,熨鬥最早是一種刑具。商代最初發明時,乃是被當作一種刑具使用,專門用來燙犯人的皮膚。到了秦末漢初,才被用於熨燙衣服。

  ‘熨鬥’一詞,一是取象征北鬥之意,二是熨鬥的外形如‘鬥’。熨衣前,將燒紅木炭放在熨鬥裡,待底部發燙,

便可去熨燙衣料。因多是青銅質地,所以熨鬥又叫‘火鬥’、‘燙鬥’、‘金鬥’,也有把熨鬥叫做‘北鬥’、‘樵鬥’。  青銅熨鬥多用來熨燙絲織物。此時隻有王公貴族家才會有大量絲衣,普通百姓都是粗布麻衣,用不上熨鬥。

  母親時不時拿出的青銅器,讓劉備很是神奇。話說這些祖上傳下來的青銅破爛,不都被母親典當掉了嗎?

  這便問過母親。

  母親笑道,老宅屋舍眾多,堆滿舊物。先前雜草叢生,門房坍塌。不常去的犄角旮旯,總有些遺存。

  這個解釋……

  劉備想了想,很合理啊。

  如此想來。炭火熨鬥和蒸汽熨鬥的距離,也不是很遙遠啊。

  劉備覺得,之所以美人願入侯門,或許是因能穿彩衣。這個時代,一切用度都與等級掛鉤。普通齊民身上的衣服,甚至不能染色。白衣、白身,便時指此。後來放寬,也不過隻許染成青色。

  諸如黑、紅,這樣的高級色彩,甚至隻有王公貴族才能配享。

  能在草廬中用黑漆木碗宴客,最低也是士人!

  齊民多配陶碗,或用青瓷。故而邑中食器酒具,多為耿氏青瓷。

  逾製這種事,可大可小。加之大廈將傾,禮樂崩壞。多半民不舉,官不究。隻怕有人故意構陷。一旦追究起來,那可都是夷三族的大罪。

  所以往來豪商皆穿青衫。至於貼身的褻衣, 又豈會為外人所見。

  甚至權傾朝野的宦官們,也頗為忌憚。

  史書有載,因靈帝常登永安侯台。宦官怕各自逾製在城中建起的高樓被天子所見,就誆騙說,天子不應登高。靈帝深信不疑。從此不再登亭台樓閣。自然也就不會看見宦官們在洛陽城中逾製修造的豪宅了。

  不能出遊,隻能靠書信往來。

  好在郵驛就在設在邑中。劉備的書信自是優先送達。比從前不知快了多少。

  前些日子劉備收到了華縣獄掾臧戒的一封手書。

  聽聞劉備複爵,臧戒頗為高興。又說了成為獄掾後的一些瑣事,與上官不合等等。劉備把他當朋友。既是朋友,無論身份如何轉變,情誼始終不變。劉備便把身邊諸事,撿有趣的寫在信中。並邀他再來樓桑一聚。

  士異的兄長士燮,也從洛陽寄來手書。說了些帝都的情況。信上說,恰逢京師大水,有人在宮中朱雀闕上手書:“天下大亂,曹節、王甫幽禁太后,公卿皆屍祿,無有忠言者。”

  宦官竟敢幽禁太后?

  我大漢朝為何總在外戚和宦官之間,爭鬥不休。

  士燮追隨禦史劉陶,遠赴洛陽。信中所言,必定不虛。

  除了臧戒和士燮,司徒崔烈也寫信來問恩師盧植諸事。並詢問劉備,恩師是否通曉軍事。

  劉備歎了口氣。這是要啟用恩師平亂了吧。

  去年冬,鮮卑寇並州。

  鮮卑屢寇邊疆,不知戰況如何。

  外患未滅,內憂四起。望著窗外大雨,劉備忽生出一絲風雨飄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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