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城內高俅府邸。
自打濟州府官軍征剿梁山大敗,一並死了團練使黃安和兵馬都監蔣磊,將州府的兩營禁軍喪個乾淨的消息傳到,整個太尉府就如提前三倆月到了寒冬臘月,陰沉著一張臉的高俅,渾身向外散發著‘嗖嗖’的寒氣,叫一乾親隨仆人個個戰戰兢兢。
也就前兩日有消息打西京送到,叫他神情緩和了一會兒,而近日就又複回原狀。
“太尉,黨世英到了。”
一親仆向端坐在椅子上的高俅稟報到。“叫他進來。”
高俅下垂眼皮,遮住了他那雙滿含殺意的眸子。作為殿帥府太尉,高俅帳前牙將極多,於內兩個最了得:一個喚做黨世英,一個喚做黨世雄,弟兄二人見做統製官,各有萬夫不當之勇。最最得高俅的看重。
黨世英是長兄,現年三十出頭,身高六尺,虎背熊腰。但見了那親仆,卻把腰彎成了羅鍋。
“見過恩相。”
高俅張開那蘊含著慢慢殺氣的眸子,看著堂中的黨世英,說道:“濟州府事宜已經妥當,你近日便收拾行李、心腹,前往濟州府上任。”
黨世英聽了大喜,事情妥當了,也就是說他能去濟州赴任了,且濟州兵馬都監製下兩個營已全軍覆沒的禁軍也已經與臨近的廣濟軍和濮州禁軍完成對調,變成了實打實的四個營頭。
如此怎不叫黨世英高興?擺明了是要去立功的麽。
“敢叫恩相放心,來年開春,必取陸謙賊子首級,獻於恩相。”高俅這番運作的目的,就是讓黨世英去砍陸謙的腦袋的。
要知道,殿帥府統製官品階可比之地方州府上的兵馬都監大上一等,黨世英如果不是為了巴結高俅,何苦去要自降一級,巴巴的做這個濟州府兵馬都監?
從京城到地方不官升一級,那就是受貶,何況還下降一等?
那目的就是為了叫他好去砍陸謙的腦袋,有了這顆頭顱在,降下去一兩等官職算個屁啊?
高俅不可置疑,他如此的一番籌措,黨世英砍了陸謙腦袋才是理所應當。須知經他的一插手,濟州府下轄的禁軍營頭比以往翻多了一倍。
對於高俅來說,這比抹掉兩營禁軍全軍覆沒都難上許多,他先後去見了蔡京和梁師成,還在小王都尉那裡搭上了不少人情。“你去濟州赴任,路上且先辦個事兒。”
秋後算帳的高俅,一紙文書就叫回到老家的林衝吃了官司,然當今的西京河南府尹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屢屢上書彈劾蔡京的前禦史中丞石公弼。那次蔡京栽了個小跟頭,被趕去了杭州。但沒過多久,蔡京以花石綱複寵,重新入京,再次執掌國政。而後石公弼就被蔡京趕出了東京。
石公弼並非多麽廉潔奉公,盡心盡責的官員,彈劾蔡京也不是全部出於公心,但這顯然是一個與蔡京有著化解不開的矛盾的朝廷老臣。現在他於林衝的案子上,也略作周全,不能說完全駁回了高俅的兩面,卻也叫高俅暗罵聲老匹夫。
“石公弼把林衝那廝判到了滄州牢營發配,老夫卻不想叫他活著走到滄州。你去取他首級來,老夫要先用他的腦袋祭奠我兒。”
高俅明明是一個只會三腳貓功夫的混混,真死鬥起來,黨世英能宰他十個還富裕。但是現在的高俅,那渾身上下散發出的戾氣,卻叫黨世英一陣心慌氣亂。忙是應允,待退出房後還覺得心悸。
此人在趙宋官場裡廝混,就必要吃得高俅威風。便如那蘇東坡的那句名句:不識廬山真面目,
隻緣身在此山中。那呼延灼、關勝等人,不也要在高俅面前俯首便拜? 雖然水滸的世界裡,名聲對人很重要,但權力一樣重要。
出身齊魯的宋江到了江州都能引得一乾人物追捧,可如此受人尊捧的宋江,生死與否也一樣操於蔡九之手。
正在梁山上感慨的陸謙想不到東京城裡有如此一遭,便是正被官差衙役押送的林衝,和暗中一路護送的魯智深、周大明也想不到如此。
後者從洛陽出發,一路順著黃河直向東去。
還是那汴口,在此處渡河,去了黃河對岸。魯智深故地重來,在此尋找當日險些害了他性命的那倆艄公,依舊半點影子沒有看到。找人打聽,也解說多日不見了。只能作罷。
如此行走了七八日,怕是張教頭帶著妻女都已經要到了梁山泊了。林衝這兒則才行到修武。
一乾人並不進修武城池,只在城外小店落腳,這裡隔著一條黃河,對面就是鄭州。小店不大,熟門熟路,卻是這倆公人住貫了的。掌櫃的是一年過半百的小老頭,與兩個做公的盡皆相熟,只是這生意似乎不好,客房只有七八間,卻一無外人。
林衝一路行來,待遇比水滸原著上好了甚多,但其心靈和肉體依舊受了極大的摧殘。晚上縮在房間一角,蓋著一薄被,就睡去了。兩個差役一個個脫了外袍爬上床,呼嚕聲此起彼伏,半夜時候三人都睡死了。
漆黑夜色裡,林衝陡然從睡夢中驚醒,此刻怕都是凌晨了,黑洞洞的屋子裡,只有縷縷月光順著窗欞上的白紙照射進來。屋外夜風呼嘯,樹枝在夜風中發出嘩啦啦的響動,在月光之下,映在窗欞上的影子好像妖魔鬼怪在張牙舞爪一樣。
可林衝卻再也睡不著了, 人就如鬼魅一樣從房間一角緩緩站起。
外頭那嘈嘈雜雜的聲音毫不遮掩的傳來,林衝可不覺得那是夜貓子在打架。這分明就是人在活動的聲音。
黨世英就立在小店外。身邊站著一個面貌普通的漢子,如果林衝記憶力超強的話,他就能發現最近三五天裡,他已經多次在路上見過這個漢子了。
小店的掌櫃也立在一旁,像一個全力討好著主人的泰迪。
黨世英沒甚好說的,他身後有著二十條大漢,對付一個挨過棍棒,吃了多日的牢飯,廢人般模樣的林衝,若是還拿不下來,他也不用去濟州府當兵馬都監了,直接回家養孩子吧。
黨氏兄弟武藝不弱,這技業高強之人胸中總有三分傲氣在,他自有自己的驕傲。於此佔盡優勢之下,不願意下陰招壞了林衝性命,隻明火執仗而來。
林衝湊到窗欞前向外一看,心中大吃了一驚,就見小店外已經燃起了火把,好幾十人已經將小店圍住。他急忙喚醒床上那兩個做公的,只是漆黑中他並沒發現那其中有一個臉色有異常。
另一個人被唬了一跳,來不及穿鞋就跳下了床,赤足走在地上,兩步跑到窗口去探望。
“嗖——”
“啊——”
一聲慘叫來,原來那公人肩膀上已經挨了一箭,這錯非是林衝拉了他一把,否則那支箭就已經射穿他的脖頸了。
“休要廢話,快與我開鎖脫枷。”
林衝急道,外面人已經湧入進來了,腳步踩在木板上,‘咚咚’作響。
“林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