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伍。”
“陸頭領。”
“唐家人害你父母兩條性命,唐老狗一條命可抵不起,這唐明禮……,就交予你了。”
“謝哥哥恩義。”大大的驚喜湧上唐伍心頭,他那自殺了唐勝安後平靜下的表情,當即破裂。通紅的眼睛裡泛起凶光,臉上則掛著猙獰的笑容,伸手抓起唐明禮的長發,提溜到一乾唐廟青壯年的面前,“哢嚓——”,那就是一刀斬下。
唐明禮的脖子被整整齊齊的切斷,腦袋軲轆轆的掉到了唐廟人的腳下。
“哪來的狗頭,汙了俺的眼睛。”一個年輕的聲音高叫著,一腳踢飛了唐明禮的頭顱。
“哈哈哈……”哄堂的大笑聲。
唐勝安的二兒子唐明仁被提到了陸謙的跟前。
這家夥倒是比他的父兄有種,亦或是知道今夜的死劫是萬萬躲不過去了,唐明仁也放開了。
“我曾聽說過一句俗語: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諸位唐廟的鄉親們,有著唐勝安這樣的父親,唐明禮如此的哥哥,這唐明仁是否也真如他的名字一般明白這個‘仁’字呢?”
“唐伍兄弟曾於我說,這唐明仁綽號笑面虎,平日掛著一張和善的臉,內裡卻最是陰毒。就不知大夥平日裡是怎麽受這賊子的欺負的,都可以上來訴苦。不用怕,現在我為刀俎,這等賊子是那砧板上的魚肉。有我梁山好漢來給大家主持公道。”陸謙好懸都要說出‘子弟兵’這三字來。
止下話來,就感覺有種意猶未盡之意。
但他已經不能說了。陸謙不是雷鋒,也不是太陽神君,他從來不想燃燒自己照亮別人。
即便是學生時期對於加入全球‘最偉大’組織的最根本目的也是為了給自己謀福利。
所以在現如今這個時代,在北宋背景之下的水滸世界,他也只會與社會合流,在允許的限度下修修補補——比如把趙老二定下的文官盛世給砸了,而不是徹頭徹尾的改革之。
“一群草寇,一村暴民,你們這就是在造反,等到官軍過來剿匪,你們這些亂民一個個都要被砍頭。”唐明義還在不停的咒罵著。
阮小七一腳把他踢趴下,看向陸謙,陸謙則示意他不要插手。
唐明義罵得好啊,他都這般地步了,越是罵的很,就越能激發唐廟人的憤怒,這還是陸謙的好隊友呢。
“好!”人群中忍不住為阮小七的這一腳拍手叫好。
一個二十五六歲的漢子跳了出來,“俺來,俺來說這狗東西乾過的好事。”
唐伍看了一眼這漢子,低聲在陸謙耳邊道:“頭領,這人是那李貨郎的同宗兄弟。”
李家再是小門小戶,在唐廟再是小宗,也不是隻李貨郎一家人的。
陸謙嘴角翹起了笑,他今夜裡的圖謀是要大功告成了。
就是說麽,這唐廟本地人中可很是有一些與唐勝安一門有著化解不開的仇恨的,那怎麽可能忍著不跳出來痛打落水狗呢?
不過陸謙卻是把唐家人想簡單了,就比如眼前的唐明義,那真真是嘴硬。
這廝往日仗著他家橫行鄉間靠的鄉勇武裝,很多面子上的情義都不做,除了收租之外,大鬥進小鬥出,放高利貸,搶男霸女,逼良為奴,一樁樁一件件百姓們記得清清楚楚。當然了,這些事情中很多唐明義都是在給他爹和他大哥背黑鍋。
唐勝安是唐家的主事人,是老太公;唐明禮是唐家唯一的讀書人,是唐家的顏面;那就隻唐明義能‘為禍鄉裡’了。
不過陸謙卻覺得這唐明義更該是去從軍,這廝骨子裡真真有股狠勁。李四郎怒罵的時候,他也硬挺著回罵回去。 李大郎罵唐家狼心狗肺,逼死人命,他就回罵李大郎不知好歹,不識時務;
李大郎罵他收租苛刻,鬥大三分,唐明義就回罵他是懶骨頭,不肯賣力乾活,天生就是沒福氣要吃苦的命。
李大郎還罵他放高利貸,大鬥進小鬥出,借逼債搶奪田畝,唐明義就回罵借錢的人都是窮鬼,沒錢還要借錢花,活該倒霉。
直直是陸謙的好‘隊友’,把李大郎氣的怒發衝冠,便是周邊圍著的唐廟人都恨得發狂,兩個不大的後生在狂怒之下衝上去毆打唐明義。這廝嘴被打爛,眼睛被打出血,牙齒都掉了三顆,還一不喊疼,二不求饒,隻罵亂民都該死,算是與百姓針鋒相對了。
這真真出乎陸謙的預料,但卻隻叫他心底裡不停地為唐明義的硬骨頭呐喊加油。
之前為唐家人被砍頭歡呼呐喊的只有六七十唐廟人,但現在卻整整有二三百人,佔了所有青壯中的六七成。
阮小五得了陸謙的示意後,上前把被打的已不成人樣的唐明義拉出來,阮小二用布仔細擦著手裡的鋼刀,就像是看一個死物一樣。
陸謙上前高聲叫著唐明義該死,阮小二聽了,把手中的鋼刀舞起了幾個刀花,大踏步走到提著唐明義的阮小五跟前。
看到阮小二拎著鋼刀,穩穩地一步步走向唐明義,唐廟人的呼聲漸漸就弱了。直到唐明義被一刀梟首,直到唐明義那顆已經被打的不成人樣的頭顱被阮小五抓在手中,高高舉起的時候,唐廟中才驀然響起了震耳的歡呼聲。
唐勝安,他的兩個兒子,唐家的三個管事,一個家丁頭子,幾顆腦袋相繼被砍了下。可笑那最後者,平日裡趾高氣昂,凶惡如豺狼,叫人見了便怕,真廝殺來卻是稀軟慫貨,乞命投降也難逃一刀清算!
然後已讓出舞台多時的陸謙再次走到所有人的眼前,他手中抱著一個棗木箱,裡頭放著的是一個個帳本,還有大把的借條、高利貸字據等。
“拿火把來。”
陸謙接過火把,然後把它遞給了李大郎,後者渾身顫栗的從借條和高利貸中抓出了一大把來,“真的,真的,這都是真的……”
地主在青黃不接時放貸於手下的佃戶,這是他們籠絡人心的一種策略,同時也是他們收攏財富的一種方式, 兩者的區別只在於地主士紳的心是不是黑透了,手段卻並無二般變化。
唐廟之民與鄰近村鎮百姓的區別就在於他們趕上了一個正在迅速崛起中的地主豪強。
這唐勝安的閨女嫁給了本府的團練使做妾,甚是得寵,唐勝安得到了一層官皮庇護,那轉眼間就也變得非比尋常起來,不但搖身一變在假女婿的幫襯下搞起了鄉勇,更還是如一頭餓狼一樣吞噬起了邊上村民們的血肉。
陸謙都可以肯定,這唐家人的目的是把唐廟的所有田畝全都收攏在自家手中,然後他就會搖身一變,做那耕讀傳家的書香門第了。因為區區一個團練使,能給唐家人的庇護就如此多了。
但如此機遇對於一個小小士紳來說已經是天上掉下的美味餡餅了。這是家門的晉升,社會層次的晉升,從普通地主變成士紳。
陸謙甚至還拿到了不少地契,整個唐廟半數上的土地是唐家的,這裡三四百戶人家啊。就算宋朝農民家庭人口普遍為少——身丁錢很重,人頭稅花樣百出,很多地方都有殺子的習俗,並不會一個農民家庭就有三四個兒子、三兩個閨女。唐廟也是一個超過兩千人口的所在,唐家的田畝足足有近五千畝。
些許三畝五畝的散碎地契,往往代表的就是一個農戶家庭的破產,從半耕半租淪為地主徹底的佃戶。那上面一個個姿態各異的鮮紅指印,就是北宋土地兼並的殘酷。
老趙家江山內部很穩,因為他們不抑製土地兼並,還超級優待士林士子。就儒家的尿性,怎麽可能不竭盡全力的給老趙家看穩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