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裡,玄武湖畔。
太康帝走在寂靜的湖畔邊,晚風並不能讓他感覺到涼意,那即將落下的夕陽也不能讓他覺得悲涼。
是的,他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就像那輪即將落山的太陽,可這又如何呢?
他的功績已經明明白白的刻畫在了帝國的史書上,二十五年的帝王生涯中,他兩次對美洲開戰,兩次都取得了勝利。
是的,第二次戰爭還沒有結束。但大局已定,他相信帝國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挑戰者集團,很快就要不複存在了。
如此的豐功偉績已經高然聳立在所有人的眼前,所以太康帝一點也不用感覺著悲涼。他完全可以在余生裡,屹立在世界的最巔峰上,靜靜地俯視著整個世界。
讓迎著夕陽最後的一丁點余暉在湖邊踱步的太康帝,眉頭始終孕育著一團難解的陰暗的是國內近期裡爆出的一些矛盾。
萬噸巨輪是不會被小風小浪打翻的,與眼下這場就要結束的戰爭相比,國內工人與資本方爆發的勞資衝突又算什麽呢。
戰爭讓一些人變得不那麽安分了,無論是有錢的還是沒錢的,國內要是不出事兒,反倒是奇怪了。
“陛下,鴻臚寺傳來消息,曹王對帝國正式發出了停戰約談。”
太康帝很快就得到了一個叫他心情陡然一快的大好消息。
——曹國,徹底服軟了。
一如他之前所想的一樣。
以曹國為首的反抗集團,自從在二十年前一戰裡被擊敗後,就元氣大傷。
十多年時間的養精蓄銳,讓他們恢復了一些實力,但相比起勝利者來,他們差的就更大了。
當年他高祖太初帝時,靠著米尼槍彈之利,帝國輕易地扳回了陸上的劣勢。西陲七國服軟,然後大軍殺入美洲,大海上的戰鬥很難說,可陸地上的戰鬥卻捷報頻傳。
曹國和其盟友見勢不妙,立刻選擇了臣服,很是吐出了不少好處。當然,曹國他們是口服心不負,態度相當桀驁,雙方的心結更不會就此打消。
從太康帝的曾祖父到他的祖父到他的父親,再到他,百年時光過去,蒸汽機不止在陸地上完全取代了水力、畜力,在海洋上,蒸汽船也已經取代了風帆船。
無論是海上的戰爭模式,還是海上的運輸模式,都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轉變。
太康帝即位之初,就著手戰爭,待到太康五年正是開戰,一場持續兩年的戰鬥以曹國一方的失敗求饒而落幕。但彼時太康帝並沒有廢除了曹國,因為時局還不允許他這麽做。
如此,這一幕他一直等到了二十年後……
當曹王正式發出停戰約談的時候,曹王心中就該明白——屬於這個國家的榮光就要徹底暗淡了。
太康帝很驕傲,雖然這是陸氏諸國之間的內鬥,是在消弱陸氏的整體實力,但鏟除了自己的眼中釘肉中刺,短暫的疼痛換來的可是陸氏更強大的凝聚力。
與肉眼可以看到的好處相比,那點傷害都是可以忽略不計的。要把眼光放長遠一些麽。
曹國被廢國,還有其他的一系列懲罰等待著它的盟友,那取而代之的自然是這場戰爭的勝利者。太康帝能為自己的兒子掙到封國,哪怕實力遠不如當初的曹國,就他個人言,這也是莫大的榮光。
說真的,太康帝在戰爭開啟之初就沒有將敵人放在眼中,先前的失敗讓曹國一方實力大損,便是有所恢復也與中原差距更大了。他“害怕”的是曹國這邊人在事不可為之後,還“死不悔改”的拚死到底。
那樣,半個北美都被打爛了,陸氏的損失就太大了。
更會留下嚴重的後遺症——兩邊的仇恨將在短期內很難得到化解。
曹國各階層百姓可不會為陸齊的榮光而高興。在戰場上,中原是侵略者一方,中原大軍的存在嚴重地損害了曹國民眾的利益。
他們才不會去想——兩邊之所以開戰,正是因為曹國先侵犯了中原帝國的利益,是曹國為首的一撥封國先要挑戰他們的母國。
人都是短視而盲目的。只要稍加引導,輿論就會形成,遺禍萬年。這樣的戰爭打起來就不是滋味了。
當然,殘酷的戰爭和巨大的傷亡,那傷害是會作用於彼此雙方的。在中國這邊,戰爭傷害一樣也不容易被抹平。即使太康帝也不能違背這個規則。
那樣可就真會留下不小的遺患的。
戰爭的目的甭管有多麽的高大上,最終還是要擷取失敗者的權益、財富的。利益的衝突,刻骨銘心!
但在己方報紙的引導下,在利益的刺激下,中原本土所有人都會清楚的認識到這場戰爭的好處,所有人認為這場戰爭的“正確”。
這些好處自然更多的落在了皇室、貴族、大資本家手中,但他們手指縫裡流出的利益,也讓百姓們吃飽喝足了。
而這卻會叫失敗者更加難以接受。
如此糾葛不斷,留下的傷疤都可能是幾輩人都無法愈合的。
萬幸,曹國並沒有這麽做。
曹軍聯盟打的不可謂不堅強,他們用自己的堅韌和剛強,用一片片屍山血海,將這場戰爭成功的拖到了第三年。但最終還是沒能頂住陸齊蓄力後猛地打出的一拳。
那場會戰,一個營團上去,一倆小時裡就直接打空,一個師上午拉上去,到下午就打不動了。
面對著彼此堅固的堡壘和防禦,人命的價值是那麽低廉。
——兩軍之間的陣地上,一具具殘破的屍體,血色的肌肉,發白的脂肪,慘白的斷骨茬,甚至是淡黃色的腦漿,伏屍遍野。
曹國這邊撐不住了,然後他們就選擇了投降。
……
大批的軍隊開進了清河下遊的新鄴。
這是曹國的首都,而所謂的‘清河’,指的就是原時空的密西西比河。
士兵們昂首挺胸,帶著勝利的驕傲。
城內最後的曹軍殘兵在一個叫鄭連福的人帶領下,丟掉了手中的步槍,主動走進了戰俘營。那鄭連福據說還是當初海軍名將鄭芝龍的後人。
新鄴是一座並沒有被戰火殃及的城市,城內聚集了大批的原住民,以及因為戰火而逃入這座城市的難民,他們全都以膽怯又仇恨的目光,望著長相跟他們幾乎完全相同的中原大軍。
這些人與他們同根同源,然而利益讓兩邊的矛盾幾乎不可調和。早在太初帝時候,曹國的命運就已經被決定了:要麽帶領自己的小夥伴奪取整個北美的霸權,要麽就光榮的去死。
很可惜,他們失敗了。
失敗了就要接受懲罰,無論他們的祖宗是來自中原的皇室,還是來自藩國的宗室。
“帝國的霸權得到了完美的重塑。皇帝碾碎了他最後的挑戰者——”
陸續走進新鄴的帝國大軍並不知道,就在圍觀入城儀式的平民當中,不止一個來自世界各國的記者正用自己的筆記述著他們的一切。
這些記者並不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之前三年裡的戰爭裡,雙方都已經用事實證明,他們都是比較尊重記者的。
“一個英雄悲壯的倒下了,世界人民都不會忘記他……希望在今後能有第二個、第三個英雄站起來。不然,始終都被中國給統治的世界就太無聊了。”
一個來北天竺的記者看著自己所住的旅館外,一隊隊趾高氣昂,卻又嚴守紀律,沒有半點搶劫擄掠,更沒有殺人奸、淫的中國大軍,內心裡這麽說道。
他是一個血統純正的天竺刹帝利,如果可以,他更希望這場戰爭的勝利者是曹國聯盟,而不是中國。
因為只有這樣,整個世界才會變得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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