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六月,山光凝碧,樹葉翻紅。然強烈的陽光灑落大地,兀自炙熱。午時前後,更滾滾熱浪翻湧,空氣都仿佛被融化,閃現出層層‘漣漪’,宛如水面泛起微波。
片片早稻時時搖曳著豐滿的穗頭,好似波動著的金色海洋。
已經是晚夏了,正是早稻收獲的季節。
金色的稻海中,沉甸甸的稻惠壓得稻杆都彎了腰,一陣風吹來,稻浪起伏中一種收獲的喜悅在蕩漾。
又是一個豐收年。田野上,不少農夫正彎腰在田間一步步的挪動著。
這裡是金陵城外二十裡的一片田莊,正是農忙時節,天氣依舊炎熱,現在只不過剛剛巳時左右,太陽的光線已經變得毒辣辣起來,田地裡的百姓多隻穿著一件單衣,許多人還露出健碩而又黝黑的背部,正要彎腰收割著穗頭飽滿的稻子。
農忙永遠是莊稼人最忙碌的時刻,百姓們這幾日都是天不亮就早起,用過早飯,踏著朝陽的第一縷陽光下到地裡。別看現在才剛剛到巳時,他們卻已經在田地裡忙碌許久了。
把視線落在靠近鄉間道路的那片土地裡。一名老漢帶著兩個兒子終於將一塊稻田割完,捶了捶發酸的腰背,老漢直起腰板來,向兩名兒子招呼道:“大山,大海,你們也上來歇歇。”
大山是一名二十來歲的粗壯青年,一幅老實本份的模樣,聽到父親的叫喊後露出憨厚的笑。大海則只有十二三歲,臉上稚氣兀還末脫,聽到老爹的話,高興的答應了一聲:“哎,爹,我這就來。”
大山瞪了小弟一眼,向老漢回道:“爹,你且歇著,俺與老三不累。”
二十來歲的成年人了,更經歷過當初的苦日子,如何不知道為家庭排憂解難?可不跟打小就過上了好日子的老三一樣不知憂愁。
大孫子小兒子,老爺子的命根子。
劉老漢看了一眼小兒子,瞬間裡有些猶豫,但他也知道兒子貫不得。尤其是劉大海沒那進學的天分,身子骨也不強,幾年前鎮上搞童子軍,這小子就裝病不願去,不是個上進人。這學堂裡結業,也是回家種地的命。現在可不能只顧著心疼。
“也好,也好。”聽到兒子的回話,劉老漢到底是答應了,從拴在地頭的牛車上取下籃子,現拎出裡頭的水罐給自己倒了一碗涼白開。順手又從籃子裡拿出個包子,埋頭就吃。
劉大海怏怏不樂的撇了一眼自家二哥,提著一把鐮刀,看了看不再吭聲的老爹,隻得又垂頭喪氣的返回田裡。他不想乾農活,因為這一切都被他的同學羅浩給看在眼裡。
後者是他們村數第一的富戶,家裡的田畝可不像他們家只有不到七十畝,故而羅浩少爺只是站在田間地頭的監督勞工乾活,而自己卻絕對不會親自去做這種似乎丟份兒的行為的。
劉大海就覺的臉上似火燒一樣,雖然他知道羅浩看不到他,卻總覺得那邊有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兩刻鍾後,劉大山、劉大海從田中回到地頭。兄弟倆捧起父親已經倒好得水就咕嘟咕嘟的暢飲一通,然後用水衝洗一下手掌,抓起肉包就狼吞虎咽的吃起來。
如今的日子好過了,平日裡且都能見不少葷腥呢,這農忙時候就更不會舍不得了。
雖然劉家在村中只能算是中上等人家,這還是因為他家老大劉大江早年參軍,因為是軍屬,分地時候多分了些。但六七十畝田,且都是上等的肥田,那若是放到昔日的趙宋天下時候,也儼然是個小地主了。
江南地少人多,趙宋朝時候,同樣的七十畝田地在齊魯可能只是個富農,
但在江南卻算是小地主了。陸齊的農稅又遠沒趙宋為高,農民收入增加,那日子自然不會難過。所以啊,劉老漢對現下的日子是十分滿足的。坐在地頭,看著黃燦燦的稻子,被歲月刻在臉上的深邃皺紋也不能遮掩他的高興,喜色不要太濃烈。
劉大山是一個沉沒的人,小時候吃過苦的他對現在的日子是心滿意足。父子仨裡,只有劉大海不同!
那就像後世的八零後,沒吃過苦頭,至少從小到大都沒被餓著,那對田畝對糧食的心態與父兄是全然不同的。狼吞虎咽的吃掉兩個大肉包後,再飲了一碗水。平息了氣息後的劉大海,看著還有半數的稻田,眼睛裡的色彩盡是嫌棄。
大齊傾吞天下,百姓富裕了,物價也在逐漸抬高。穿的、用的、喝的是都在漲價,唯獨吃的不漲價。不管是最基本的糧食,還是食鹽,亦或是肉類、蛋類。
原因很簡單,南洋的糧食正在一年比一年的多的湧入中國。
要知道,在後世的東南亞各國,可都是糧食出口國。那是世界上糧食的最大產區及出口區為(國家)。
現在南越是被陸皇帝化為交州了,連佔城也被滅掉,但其他國家還在。無論是方臘還是柴進、李俊、鍾相、王慶等等,那一個個都是以吃不完的糧食為最大出口產物,一船船的糧食海一樣湧入中原。
所以,陸齊國內的糧價始終保持著一個相對較低的水準。
而肉類和蛋類,百姓家中養雞、養鴨、養豬。養牛羊者,數量日漸增高。故而,這肉類和蛋類供應,也是年年在增多。尤其是靠海地區,有海貨和鯨肉衝擊市場,靠近北疆地區,有草原上的牛羊填補,這種情況下又怎可能讓價錢大大高升呢?
在吃的方面,大眾類食物中也就糖類的價格還依舊保持在一個相對較高的檔次。其他的就是高檔食材一類,那是沒參考價值的。
對比布匹、絲綢價格的上揚,在江南江北,種糧食劃不劃算,已經被多家報紙炒的沸沸揚揚。
在這樣的聲音之中,種植桑樹和棉花的田地是越發增多。每年流入中原的糧米數量也只能年年高升。
後世,英國經濟學家傑文斯在1865年曾這樣描述:“北美和俄國的平原是我們的玉米地,加拿大和波羅的海是我們的林區,澳大利亞是我們的牧場,秘魯是我們的銀礦,南非和澳大利亞是我們的金礦,印度和中國是我們的茶葉種植園,東印度群島是我們的甘蔗、咖啡、香料種植園,美國南部是我們的棉花種植園。”
這是大英帝國的宏圖偉業。現在的陸齊雖然還差很遠的距離,卻已經有了那點苗頭。因為“利益”的關系,讓現下的陸齊只能向這條大陸發展。
桑棉所具有的巨大利益,遠遠勝過糧食作物,前者的種植面積不可抑製的增高,後者的種植面積則越發的減少,這都是利益作祟。
糧食減少,那就只能從外部引入補貼。就像正史之中,南宋時候有著“蘇湖熟,天下足”之稱譽的江南,到了明清時期卻常患糧食不足,所謂“江南地阻人稠,半仰食於江、楚、廬、安之粟。”那原因不就是江南的地都用來種植桑棉之經濟作物了麽。
然而現在的陸齊卻是連“江、楚、廬、安之地”都也在大面積的種著棉花、大豆、桑麻等經濟作物。
能補及的只要南洋,那才是最佳的物質源地。
現在的陸齊就可以說:南洋是我的糧倉,南洋是我的林場,南洋還是我甘蔗、香料的種植園;日本是我的銀礦和金礦,印度是我的棉花種植業。
但也就這麽多了,比鼎盛時期的大不列顛來差遠了。那牧場、茶葉甚的,還是要靠中原本地出產。甚至於甘蔗代表的糖類和棉花的主要來源也依舊是在本土。
是以,便是劉老漢這種本分人,家中的七十畝地,都被分作了好幾份。有輪休種苜蓿的,有種桑樹的,有種棉花的,最後才是種稻子的。
“爹,你再歇一會兒,我先下地。”劉大山說。
“不了,一起,一起。叫小三再歇一會。”劉老漢看著小兒子疼愛著道。
但劉大海再不願意乾活,也不能看著父兄下地,自己歇著啊。“不了,爹,我跟你們一塊下地。”
可他握著鐮刀的手心都火辣辣的疼,後背被陽光一曬,也覺得火辣辣的。劉大海心中有太多的不情願,但他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正要彎腰割稻時候,劉大海的眼睛隨意的一瞥,看見三二十名氣質彪悍的玄衣大漢騎著高頭大馬,擁著一輛馬車從田頭的鄉路上過來,這輛馬車外面看起來很是樸素,可是能被幾十名大漢圍著,本身就代表著馬車上的人身份不簡單,起碼比起他們村,不,比他們鎮子上的大地主遠要氣派。
這是什麽人,這樣的人家竟然會來到田間地頭?劉大海心中不由好奇盯著馬車看起來,不經意中卻看到了兩個熟悉的影子——一個是鎮上的鎮長,他見過不止一次,一個是羅浩的老爹。
兩個往日中很風光很牛的人,此刻如同仆人一樣跟在馬車邊。劉大海就靜靜地看著他們從自家田頭走過去,他看到那車子周遭的大漢似乎都要比鎮長和羅浩他爹牛氣。
這時的劉大海心中直若刮起了一陣颶風,掀起了滔天駭浪。這樣的生活,他想都不敢想的威風,若是他能成為馬車內裡的人……,劉大海猛地打了一個激靈。不敢想了,那種地位他想都不敢想,他只求能有一個玄衣大漢的威風,也就可以了。
但是他又憑什麽來成為貴人身邊的玄衣大漢呢?他是能文還是能武?是心較比乾多一竅,還是智比諸葛勝三分呢?
沒有。劉大海什麽都沒有。
他此時此刻真活像是後世的廢柴們,看到大人物的成功後,所能做的就只有在心中去YY。
“谷賤傷農,谷賤傷農。鄉間百姓雖得以溫飽,衣食無憂,行住得體,然桑棉侵奪稻麥之田,百姓因取利而多植桑棉,此實非善事。”一個且顯得幼稚的聲音在說。
“看來五弟心中已有成算也。”
“哈哈,三哥這話說笑了,父親的考驗豈是那麽簡單的?小弟只能說盡力而為罷了。”
“唉,五弟成績歷來優秀,多次得父親嘉獎,那腦子可比你二哥強多了。今日提點提點你三哥又有何妨?日後做哥哥的必有厚報……”
車窗布簾被風吹起,隱隱的有聲音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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