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是被綁著送上聚義廳的,但一路上走下來,索先鋒心頭的怒火不僅沒有越燃越盛,反而是冷水澆頭,冰心清涼。已經散了七七八八。
現今他更想做的是拿大耳刮子抽自己,那可真是昏頭了,竟將梁山視作尋常草寇。
今朝這一敗,是敗給了自己的無知昏庸,生生不虧!
西北沙場上廝混過的索是有眼光的,他看得出眼前的梁山人馬的份量,這些兵卒根本不是北京大名府的那些賊配軍能所能比的。
所以走進聚義廳的索,臉上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憤恨,而是一副平靜的表情。
6謙臉上露出異色,這與林衝匯報的不一樣啊。不都說這索脾氣暴躁,被抓了後也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真的現下就很老實了?
“來人,於索先鋒解綁。”6謙沒有下去親自給索解綁,後者是俘虜,又只是一個小小正牌軍。
“請——”6謙待索舒展了幾下筋骨後,伸手邀請他入座來。那裡留的有一個他的位置。
他雖然不是宋江那般bug,不管是誰,隻一個殷勤款待,再加施老爺子施加的一層buff,呼延灼、關勝等等,一個天罡地煞之數,自然湊合,便都能降了宋江,還一個個忠心不二。6謙這兒面對的卻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但他也不會疾言厲色的恐嚇人,是好言撫慰索道:“你看我山寨眾兄弟,亦有那朝廷的文武官員。蓋為朝廷不明,縱容濫官當道,汙吏專權,酷害良民,混淆是非。是以都情願襄助我6謙,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若是先鋒不棄,一同上的山來,同以道義為主,秉心而行,不勝似在那混沌黑暗裡岌岌苟活麽?”
索被綁了兩天一夜,飯都沒給他吃。這等猛漢,叫吃飽了,多那危險不曾?現在松了手腳,坐到席位後是隻管大吃大嚼。那6謙的話他自然聽入耳了來,但隻一個勁的吃喝,並不言語。惹得對面的活閻羅怒上心頭,喝罵道:“好狗頭。俺哥哥問你話來,敢不回應?哥哥,這廝既直要於那奸臣汙官去做狗,那便一刀砍殺了他,叫他早到閻羅殿上報道,省的禍害世間!”
魯智深一把拗斷了座椅邊上的扶手,索對6謙不離不差,那是掃全山寨頭領們的面子。林衝眼睛眯縫著,卻是在提防索突然暴起。只有楊志眼睛中閃過一抹同情,在一片亂哄哄中開口道:“你即是大名府的正牌軍,就該知道這趟生辰綱價值多少錢財。那梁世傑多外宣稱是十萬貫之多。他區區一個三品留守,一年俸祿僅隻兩千貫,不貪贓枉法,不盤剝百姓,何以能給老丈人祝壽奉上十萬貫財貨?”
“這十萬貫在你眼中只是一個升官的梯子,但在無數百姓眼中,卻是他們身上割下的血肉。”
“看你武藝不俗,也曾經在西北廝殺歷練,恁地這般無廉無恥,任由那狗官驅使?”
“莫非你以為隻這般來,便能叫那梁世傑視你如心腹麽?由得來抬舉你?”
“灑家楊志,三代將門之後,五侯楊令公之孫。早年也如你這般舍下臉皮恥辱來,任由得那千萬人切骨痛恨,為高俅效力,去江南押運那花石綱。”
“但俺時蹙命乖,在黃河裡翻了船,十個製使只有灑家丟了花石。灑家知曉花石綱事大,既是丟了花石,如何還敢回京複命。只在外地躲藏了時日,到皇帝新下了赦免,才收拾了錢財前去東京勾搭。”
楊志說這番話的時候,索抬起了頭來。6謙在上面看著一言不,隻早抬起手,叫眾人靜下聽楊志的訴說。心裡道,這二人在原著上都有交集,莫不是在現下時空,也要結下情誼?二人同命相連,倒也有的共同話題。
“俺想著央人來樞密院打點理會本等的勾當,將出那擔兒內金銀財物,買上告下,再要補殿司府製使職役。把許多東西都使盡了,方才得申文書,引去見殿帥高俅。卻不想那廝恁地惡毒,恁地刻薄!不念半點恩情,只要把文書一筆都批倒了,將俺趕出殿司府來。如不是當日的梁山泊初有威名,黨世雄受高俅遣派到了濟州兵馬都監的任上,欠缺幫手。由那府裡的都管提點一句,授了個團練使的職銜,俺怕是要再流落江湖了。”
“想俺爹娘生下,堂堂一表,凜凜一軀,自小學成十八般武藝在身。隻指望把一身本事,邊庭上一槍一刀,博個封妻蔭子,也與祖宗爭口氣。卻不想恁的時蹙命乖。便是到了濟州亦隻被黨世雄如牙將般隨意調遣,後憑白得受一鳥知縣扣了頂貪生怕死,臨陣脫逃的汙帽。那繼任知府張叔夜名為當世良牧,卻不聞不問,自要俺去那沙門島受難。”楊志現在越想就越是感激6謙,如不是這般一救,自己現下到了那沙門島,怕是命都難保了。
“你亦要走俺舊路,莫不就以為那梁世傑重情重義乎?”
“他就是拿你做棄子,引開天下人矚目。真綱早就走水路去了濮陽,被俺梁山好漢給劫了下。此事天下人皆知道,休以為俺們框你。”
6謙這個時候把手一揮,那聚義廳外候著的親衛,紛紛將一箱箱金銀抬了來。
分做兩列,一列是自船上起出的真綱;另一列是取自索之後的假綱,後者的條筐擔子還在,索一眼看出。
“那真綱至少值二十萬貫。蔡京老狗怕不會輕易認的。定會隻說你處才是真綱,彼處只是在塗黑他。你既然丟了生辰綱,那大名府還如何回的去?莫不以為,梁世傑會在此事上保你一遭麽?”這時兩列金銀全部攤開來看,那十一擔金銀貨色自然欠缺了真實,但估摸也有兩萬多貫。
索見梁山人物都說的信誓旦旦,且此事若弄假,極容易拆穿了去。也就信了五分。那心中是叫天翻地覆,乾坤顛倒。這梁山人物若說的是真話,豈不是說梁中書真就在拿他做個魚餌?
這種欺騙是索不能接受的。
梁世傑這不僅是在玩弄他的感情,還在侮辱他的尊嚴。作為一個漢子,索就像先前的楊志那樣兒,明知道這生辰綱的背後是無數百姓的血淚,但為了向上走,也願意去押運。甚至於對他來說,這種罪惡背後帶來的壓力,都是可有可無的。
因為任何一個官場上的人物都不是一百個熱忱赤膽,眼睛裡不容沙子的人物,否則他們第一刀就要向他們的上官砍去了。
一切都只在於一個承受度。
那生辰綱別看被6謙等說的肮髒醃臢,卻對索的觸動不大,反倒是梁世傑的欺騙更叫他無法忍受。這就是紅果果的現實啊。
也就是出身貧民階層的三阮,對生辰綱背後的百姓血淚真心去關注。就是楊志,換做原著上的他來,不也是對押運生辰綱盡心盡力嗎?
索突然覺得這嘴裡的肉味也沒半點香氣了。
說一千道一萬,楊志真真剝開了他的防禦來,觸動了他真心。壞了生辰綱,他還能回去了大名府嗎?
不管是心裡真的怨他,還是要做給蔡京看,做給所有人看,梁世傑都要重重辦了他。這會梁山泊打劫搞得是‘光明正大’,索沒能保住生辰綱這就是他的本事不濟了。誰讓這扮作挑夫的注意是他自己想出來的呢?
按照人梁中書的想法,著落大名府差十輛太平車子,帳前撥十個廂禁軍監押著車,每輛上各插一把黃旗,上寫著“獻賀太師生辰綱”。每輛車子再使個軍健跟著。是索這一刻‘青面獸’附體,想出了那與楊志一般無二的注意來。
因為他對大名府的兵馬知之甚詳,是一堆不堪提的爛泥,半點希望也無。
是以他認為悄悄地走,隻做客人的打扮行貨,反倒更安全。
可結果卻是連人帶物的被梁山一窩兒捉去,他還能在梁世傑手下討好麽?再則那被俘的人裡還有夫人的奶公謝都管和兩個虞候,梁山泊即便是隻留財不害命,把人一並放回去,有他們三人搬弄是非,索自負性命也是危機矣。
亦或是梁山泊隻放他去,那其他人全都拘著?假設真是如此,索就能討得好麽?那梁世傑非白癡,不砍了他頭才有怪。
索繃緊的脊梁猛地塌了下去,自己真是糊塗,被抓了兩天了,竟然沒想到自己現下已經走投無路了。索啊索,你可真是個憨大。
6謙坐在上,沒人知道他在作弊。在他眼中就看到索頭頂上本來是一道紅色氣柱,現在猛地變作了淡紅,然後就是這一抹淡紅也在慢慢的消失。
這就是升級後的‘偵查’技能——洞察,除能更清晰的從魯智深、林衝、楊志、索這類猛人身上感受到一股個人武力上的威脅外,他就還能看到後者頭頂上的氣柱。
6謙第一個想到的是氣運,前世他看不少仙俠小說裡,頭頂上的氣柱都代表著氣運。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想錯了,那並不是氣運,而是一種相性。
滿山寨的頭領都是白色的,且是濃白色的。但是外人,也就是晁蓋、宋江、吳用等人,那就是白色、淡白色,甚至是如現在的索一般的淡紅色。
“先鋒如不願留下,6謙也不苦留,且廳堂上飽餐一遭,來日封銀便送下山去。而你那徒弟周謹身負有傷,就且暫留山寨裡調養,待到傷愈時,自當送回。”6謙故作大方,然後他眼睛就看到那最後一絲兒紅色,飛快的褪下去,只剩最正的白色。
索半響一聲苦澀到極處的笑:“索還有何面目回大名府,願早賜一死。”
6謙哈哈一笑,“先鋒說笑,說笑了。當不得死,當不得死。先鋒一身本領,大好男兒身,豈能就此喪了去?”
朱貴是何等精明人,一眼瞧出索心意以便,亦笑著在一旁搭話道:“索先鋒既連死都不怕,還怕活著麽!?就在山寨裡容身如何?叫我山寨再添一員大將。”
索臉上也閃過一抹甚明顯的抽動,心下尋思道:“爹娘生我到這世間,自小學成一身武藝,既沒有衛國殺敵,也沒有功成名就,封妻蔭子,終不成隻這般休了!比及今日尋個死處,不如日後等官兒拿得著時,卻再理會。”
“人稱6虞侯義薄雲天,梁山泊義氣為重,話不虛傳。今日我有家難奔,有國難投,願在帳下為一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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