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諾德行省的首府，科涅瓦城的建築秉承了帝國一貫的風格，簡約而厚重，透過車窗外的薄霧，能夠隱約看到遠處凜風堡的恢弘大氣的輪廓坐落灰蒙蒙的天空背景下——那裡是科涅瓦城主亞恆羅曼諾夫侯爵的居所。

然而再繁華的都市也會有貧民區的存在，尤其聖托納爾還是個等級森嚴，貧富差距懸殊的國度。

很快，馬車進入了費舍爾貧民區，磚石結構的高大建築群逐漸被低矮殘破、看上去甚至於隨時可能倒塌似的泥土屋和窩棚所替代，驟然變窄的道路兩旁，垃圾堆和汙水散發著難聞的異味，街道上的行人大多穿著髒兮兮的破襖或大衣，面色灰暗，見到一輛由兩匹寒霜角馬拉著的華麗馬車出現，連忙紛紛惶恐地退到一邊跪下不敢抬頭。

這一幕讓林頓心裡有些壓抑，他從這裡的人的神情中看不到多少對生活的希望，甚至連孩子也大多數目光呆滯，眼神中沒有什麽機靈勁。

相比起來，當年自己這具身體的主人還是比較幸運的，可以在風氣相對比較開明的萊斯特王國進入教會創辦的主日學校學習，但在階級森嚴的聖托納爾帝國，頑固派的貴族們不允許教會開辦主日學校，因此平民根本得不到任何基礎教育，想要出頭，除非是極少數具有非凡天賦的孩子從小被教廷或魔法議會檢測出資質收為學徒，或是把腦袋別到褲腰帶上當一名冒險者自行出外闖蕩，否則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低階冒險者的死亡率奇高，能夠在冒險中變強甚至改變人生的幸運兒又能有幾個?至於那些強大的世家武技流派，其當主一般都有貴族身份，雖然也會收徒，但多半會從低階貴族或騎士子弟中挑選，很少會選擇平民——除非其具有非凡的天賦或運氣。

貴族世世代代是貴族，平民則永遠是平民，中間橫亙著極難跨越的鴻溝，這其實也是這個世界絕大多數國家的現狀。如果自己沒有穿越，原先毫無聖職者資質的林頓多半也會在羅塔村繼承父親的土地，或在萊澤鎮找個活計，庸庸碌碌地過完一生，一輩子也無法見識到外面廣闊的世界。

見到林頓看向馬車外的目光有些飄忽，托馬斯神官歎了口氣，看著馬車裡有些拘謹地坐著的女孩，雖然第一次乘坐這種馬車，很明顯有些緊張，但依然能很清楚地對前方的車夫指出正確的方向和路線，從這點來看，這個頂多八九歲的孩子的心理素質已經強過許多普通平民了。

若是以托馬斯平時的作風，遇到這種事情雖然也不至於放著不管，但最多也就是督促當地的牧師和神聖騎士隨女孩過去診治，絕對不會親自跑一趟的——他也是從低階牧師一步步走上來的，很清楚這樣的事情太多，自己也管不過來。

但有林頓在自己身邊，情況就不一樣了。

托馬斯很清楚林頓的可怕資質，這個將來有可能繼承安其羅大人衣缽的少年現在正處於人生觀和價值觀念成型的重要階段，既然他表露出想要幫助女孩的念頭，托馬斯自然會善加引導——考慮到林頓的潛力，這不僅是對教廷，甚至將來對整個光明陣營都是件好事情。

至少，絕對不能讓安其羅大人之前那位弟子的悲劇再次重演了...

至於自己跟過來，除了對林頓的保護之外，也是考慮到傷者的傷勢或許比較重，林頓一個非治療專精的年輕牧師經驗不足，估計應付不來，自己跟著去一趟，若是可能的話，順便教導一下林頓關於治療神術方面的知識和施術竅門，也能夠因此和這位將來成就注定在自己之上的少年打好關系。

“很抱歉，大人，前面的路太窄，馬車已經過不去了！”

馬車夫的聲音打斷了托馬斯的思考，他提起精神道:“就在這裡停下吧。”

於是馬車在一條有些凹凸不平的小路前停下，幾人剛剛走下馬車沒多久，就看見後方的小道上一片塵土飛揚，幾名騎著角馬的神聖騎士圍在三輛印有光明教廷和聖托納爾帝國紋章的馬車周圍跟了上來。

這陣勢把這片貧民區的居民們下了一跳，離得遠的趕緊本能地躲避，離得近的全都戰戰兢兢地跪伏於地。

見狀，托馬斯神官輕輕哼了一聲，也停下了腳步，任由後方的幾名騎士先行趕過來，在自己身前撫胸單膝跪下。

“大，大人！”

馬車剛剛停穩，幾名聖職者就急急忙忙地跳下馬車，邁著小碎步一溜煙地來到主教面前，為首的依然還是那名瘦高個子神官。

“大人，以您尊貴的身份，怎麽能親自深入這種賤民呆的肮髒貧民窟…”

高瘦神官似乎是平時很少運動，只是跑了短短幾步路就有點氣息不穩:“我帶來了專精治療的神官，還是讓我們…”

“賤民?”

本來不打算理會對方的托馬斯主教聽到這個詞，把頭轉了過來，灰色的眸子看向對方:“你是貴族出身?”

“呃！”高瘦神官一時語窒，他確實出身於聖托納爾的小貴族家庭，剛才習慣性地就將自己平日對這些髒兮兮令人生厭的貧民的稱呼順口說了出來，話出口後才覺得有些不妥，但後悔也已經晚了，隻得硬著頭皮道:“是，是的…我的家族是尼德蘭行省北部的…”

然而托馬斯主教並沒有讓他說下去，扭頭往前走去，一句話悠悠飄進忐忑不安的神官耳中:“是麽，不巧我就是在‘肮髒’貧民窟長大的，這麽說，也是你口中的‘賤民’呢。”

“呃，這，這個…！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大人！”

高瘦神官心中“咯噔”一聲，惶恐地抬頭想要解釋，卻只看到了一個背影，他頓時汗如雨下。

完了，得罪了這個聖城來的主教，這輩子算是也別想去聖城晉升大神官了…不對，如果他回來見到埃布爾大人，隨口提一句，我連現在的位置都…

其他聖職者也紛紛向這個踩到大地雷的家夥投來了同情和幸災樂禍的眼神——這個出生於沒落貴族家庭的神官實際上因為性格緣故，平日裡頗為跋扈，經常對低階聖職者呼啦喝去，在場暗中對其不滿的牧師和神聖騎士可有不少。

林頓看著呆呆地站在原地的高瘦神官，搖了搖頭，摸了摸身旁女孩的頭輕聲道:“米莎，帶我們去找你的大叔吧。”

默默聽完了幾人對話的女孩看著林頓和向自己這邊走來的托馬斯主教，點了點頭，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嗯！”

雖然她沒有說什麽，但林頓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這個笑容中的蘊含的感激和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