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中條山中槍炮聲四起,煙火翻騰,好似著了火一般。
如果要用一個字來形容今夜的中條山,那這個字一定是――亂!
守軍的防線已經全線崩潰,各部陷入了各自為戰的困境,日寇又緊追不舍,每一個險要之處都有守軍匆匆布置起來的防線,每一處有守軍的地方都有緊追不放的日寇。
此時,日寇基本已經完成了分割包圍,剩下的就是以重兵圍攻頑固之敵,以小股部隊穿插攔截,擴大戰果。
日寇不怕亂,這混亂本就是他們製造的,他們只怕不夠亂!
守軍各部怕,可是,如今已經亂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
李四維也怕亂,但是已經亂得不可收拾了……倒不如來個混水摸魚,搞一買賣算一買賣!
所以,特勤連和迫擊炮連被安排到了一起,帶著家夥往深處摸,小鬼子的大部隊搞不了,那就搞那些單獨行動的小鬼子!
此時,小鬼子勝券在握,肯定有些得意忘形了,豈不正是混水摸魚的大好時機?
一線天就是個很明顯的例子。
“狗日的,”那少校軍官被王六根正在向王六根哭訴,“我們團在垣曲北面被打散了,俺好不容易收攏了五百多號兄弟,準備往軍部駐地撤,哪曾想剛進山就被兩百多號小鬼子追上了……兄弟們剛敗下來啊!”
說著,那少校軍官悲憤不已,“光傷兵就有八九十號,還有好些兄弟連槍都莫得了……就這樣……被那些小鬼子追著打……一直追到了裡,又被他們趕進了山谷裡……”
“六根,”那少校還沒說完,石猛邊帶著兄弟們從谷中鑽了出來,笑呵呵地喊了一聲,“你們整完了沒有?整完了就快撤!”
跟在石猛身後的兄弟們也都是喜形於色,身上掛滿了戰利品。
六十六團的將士都有打掃戰場的習慣,而且還很仔細!
石猛說完,正好看到了那少校,連忙笑容一斂,走了過來,“這位是?”
那少校連忙振了振精神,衝石猛勉強一笑,“俺是第十五軍六十四師獨立團二營營長衛得勝……多謝兄弟們出手相救。”
“應該的,”石猛呵呵一笑,“衛兄弟,走,便走邊說……”
要想在亂局中立於不敗之地,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才是真理啊!
此時,戰場已打掃完畢,不撤還等何時?
撤退的路上,衛營長再次說起這一仗的遭遇,聽得石猛直咬牙,“狗日的,太猖狂了!兩百人就敢追著五六百人打……”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衛營長和一乾被救的友軍頓時聽得老臉發熱。
石猛根本沒有在意,使勁一拍衛得勝的肩膀,“兄弟,跟著我們一起乾,把這個仇報回來!”
“這個……”衛得勝一怔,神色猶豫,“石營長,這一仗……我軍敗局已定,中條山已經化作了一塊死地啊!”
“龜兒的,”石猛一怔,連忙收回了手,調頭就走,“富貴,派兩個兄弟把他們送到渡口去,其他人跟老子走!”
說著,石猛嘿嘿一聲冷笑,“死地?這世上豈有死地?老子看……死的是人心吧!”
石猛頭也不回地走了,徒留一乾窘得面皮通紅的潰兵。
“魏營長,”孟富貴帶著兩個兄弟走了過來,衝衛得勝呵呵一笑,“單石渡口還在我們手裡,渡船也備好了,你快帶著兄弟們過去吧!”
“俺……”衛得勝神色赧然地望著孟富貴,“俺……唉!”
說著,衛得勝一聲長歎,咬了咬牙,一掃眾潰兵,“受傷的兄弟都去渡口,其他人都給老子留下……讓友軍兄弟看看,
俺們鎮嵩軍的人也不是孬種!”第十五軍是第十四集團軍的三個軍之一,而第十四集團軍的老底子就是鎮嵩軍。
衛得勝一行留了下來,除去傷兵也就三五十號人。
瞥了一眼追上來的衛得勝,石猛嘿嘿一笑,不無譏誚,“你不是說這裡是死地嗎?”
“對,”衛得勝不以為意,只是滿臉正色地點了點頭,“這裡的確是一片死地!”
石猛聽得一怔,這才神色一整,“衛營長,那我們就一起乾吧!讓更多的兄弟能活著回到南岸去!”
中條山已經變成了一塊死地,留下來就是九死一生……這一點,衛得勝看得十分清楚,石猛何嘗又不知道呢?
可是,明知是死地,他們也不得不做出選擇,因為,他們是軍人!
古人說得好,“自古艱難唯一死!”
縱觀歷史數千年,蒼生數以萬萬計,可是,有幾人能坦然面對生死?
在一場又一場轟轟烈烈的戰鬥中,無數的軍人選擇了慨然赴死,可是,誰人能知他們在做出生死抉擇之前的掙扎與徘徊?
夜已深,曹家川硝煙未散,但槍炮聲已然停歇。
“狗日的終於消停了,”臨時軍部裡,孔軍長聽得外面槍炮聲散去,心中一松。
“軍長,”一個參謀神色一動,“連日苦戰,小鬼子的彈藥怕是消耗得差不多了吧?”
“對啊!”眾將士都是神色一動,“我部正該趁這個機會發動反擊!”
“反擊?”一旁的往治岐師長搖頭苦笑,“我軍死傷慘重,彈藥也將告罄……拿啥反擊?”
眾將一滯,紛紛默然,剛剛亮起的眼神瞬間便又黯淡了下去。
“軍長,”王師長歎了口氣,神色凝重地望著孔軍長,“如今,我軍被圍困於此,彈盡援絕,已是一支孤軍……當早做打算呐!”
聞言,眾將紛紛望向了孔軍長,神色各異。
孔軍長皺眉沉吟起來,良久,輕輕地開了口,卻是王顧左右而言他,“鳳山,太寨那邊的情形如何了?”
王師長一怔,搖頭歎了口氣,“比職部的情況好不到哪裡去,早些時候已經打了兩場白刃戰了……”
太寨此刻硝煙散盡,一片寧靜,只有那散落在焦土中的屍骸和刺鼻的血腥味還在訴說著戰事的慘烈。
雷公廟已經化為了廢墟,王竣師長疲憊地窩在戰壕裡,小腹上纏著的紗布血跡未乾,手中卻還緊緊地攥著那杆中正式步槍,那狹長的刀鋒上血跡斑斑,卻無法掩飾刀鋒的寒光。
“師長,”梁副師長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一屁股坐在了王師長身邊,從懷裡摸出了一塊硬梆梆的玉米饃饃遞給了王師長,“一團還剩了四百二十五人,二團還剩三百一十三人,三團……”
王師長接過玉米饃饃使勁地啃著,只是虎目中已經蓄滿了淚水。
“預備團要好些,還有六百一十二人,”梁副師長沒有注意到王師長的異樣,說罷,強自一振精神,“兄弟們雖然疲憊,但士氣依舊很高……”
“哲生,”王師長突然抬起頭來,紅著眼眶望向了梁副師長,“如果……陣地被小姑子突破了,你……一定要帶著兄弟們衝出去!”
士氣再高,也難在這死地中求得一線生機啊!
“師……師長!”梁副師長渾身一震,緊緊地盯著王師長,“你……”
“哲生,”王師長輕輕地搖了搖頭,滿臉苦澀,“這一仗打成這樣……我如果退了,還有何面目去見三秦父老?”
“師長,”梁副師長慌忙搖頭,眼眶也紅了,“不能怪你……我們已經頂著小鬼子的飛機大炮打了一天一夜了啊!”
“可是,”王師長艱難地張了張嘴,“死了那麽多兄弟啊!那些兄弟都不曾後退半步,我……我如何能退?”
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世人只見那將軍的威風,可是,有幾人又曾想過他們的辛酸?
垣曲渡口,戰事正酣,二五三團擋住了日寇的前鋒部隊,為潰兵爭取了一絲喘息之機。
稍作休整之後,部分潰兵也加入了戰鬥,死死地擋住了日寇的前鋒部隊。
日寇自橫嶺關一路打來,早已打得順風順水、打得得意忘形了,哪裡肯信這個邪?久攻不下,日寇又似打了雞血般,只顧亡命攻擊!
一時間,守軍壓力倍增,隱隱有松動的跡象。
正在此時,二五四團適時趕到,歐陽團長一聲令下,所部迅速登岸,兵分兩路,繞到兩翼向日寇發動了突襲。
“撤退撤退……”
遭此突襲,日寇才如夢方醒,帶隊的橫山少佐連忙收縮兵力,組織防禦。
歐陽團長率部掩殺,一直將日寇逼上了對面山上,才收兵退回了陣地。
“歐陽,”後援已至,陳團長自是喜出望外,“你這可是及時雨啊!”
“也是你老兄腰杆子硬,頂得住!”歐陽團長也是笑容可掬,“情形究竟如何了?”
“唉,”陳團長笑容一斂,“你也看到了,垣曲已失,北路日寇轉眼就到,西路日寇也距此不遠了,從北面潰敗下來的兄弟被攆得漫山遍野都是,一時間也突破不了日寇的攔截……單石渡口倒還有一支援軍,可也只有一個團……而且,他們那邊也發現了追擊而來的日寇!”
聽完陳的話,歐陽團長濃眉緊皺,半晌無語,局勢已糜爛至此……無力回天啊!
“德明兄,”良久,歐陽團長一咬牙,“你部堅守陣地,我部迂回到敵後突襲日寇的後續部隊,接應北面的兄弟……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如今的局面唯有放手一搏,方能有一線生機!”
“這個……”陳團長稍一沉吟,深深地望著歐陽團長,“歐陽兄……事若不可為,當迅速撤回來!”
“好!”歐陽團長重重地一點頭,轉身便走。
望著歐陽團長的背影,陳團長輕輕地歎了口氣,神色沉重。
北面有多凶險,他自然知道,可是,既然過了河,再凶險也唯有戮力向前啊!
茂密的叢林裡,特勤連正匆匆地朝西面槍聲密集之處趕去,迫擊炮連夾雜其間,微微有些吃力。
黃化接過了一個兄弟肩上的迫擊炮筒,扭頭望了計逵一眼,“你們還有好多炮彈?”
“十二發,”計逵嘿嘿一笑,“團長說了,讓我們盡快把炮彈打完!”
“狗日的,”黃化嘿嘿一笑,“這炮就是好使……聽那邊的槍聲,你們剩下的這點炮彈算是能打完了!”
調防南岸之後,六十六團的補給倒好了一些,迫擊炮連陸陸續續地補充了六十六發炮彈,腰杆子也硬了。
此行,六十多發炮彈盡數帶了過來,一半留在了渡口,一半帶進了山裡,而且,李四維曾給計逵下過命令,“給老子盡快把炮彈打完,只要打死的是小鬼子就不算浪費!”
計逵自然也是這麽辦的在一線天上去就轟,頓時就把山谷南口的小鬼子打暈了頭。
隨後又遭遇了一場戰事,上去也是一頓炮轟……搞得那夥小鬼子還以為遭遇了精銳部隊,四散而逃。
“噠噠噠……”
“砰砰砰……”
“嘭嘭嘭……轟轟轟……”
距離戰場越來越近,眾人聽得清楚了,頓時都是心中一驚。
這夥小鬼子怕是也有炮!
“怎整?”孫大力連忙停下了腳步,望向了黃化,“狗日的,怕是啃不下來啊!”
“他娘的, ”黃化一咬牙,發了狠,“來都來了,還能見死不救?”
說罷,黃化一望計逵,“我和大力負責開路,你隻管把狗日的炮兵打掉!”
“成!”計逵連忙點頭,“我聽著……小鬼子用的應該也是迫擊炮!”
眾人計議已定,循著炮聲就摸了過去。
摸近了,眾人才搞清楚了戰場上的情況,狗日的,小鬼子的炮兵沒在一處陣地上!
三股小鬼子正圍住了一座山頭,三面都有炮聲,的確都是迫擊炮,聽那聲響每個方向也就四五門,但是,旁邊還有步兵在虎視眈眈啊!
每個方向約莫還有一兩百號小鬼子,以特勤連和迫擊炮連的實力怕是啃不動。
眾人的臉色都凝重起來。
“這裡離一營不遠……”計逵打破了沉默,“如果回去報信,最多半個小時……”
“整吧!”孫大力一咬牙,“半個小時,怕是黃花菜也得涼了……”
孫大力一行已經解救過兩股潰兵,自然明白,山上的潰兵根本頂不了半個小時。
“整!”黃化一點頭,“計逵,你負責打掉這一路小鬼子的炮兵,我和大力去其他兩個方向……炮聲為號!”
說罷,黃化一望孫大力,“一排二排跟你去右翼,我去左翼……”
特勤連的兄弟雖然都是從各部精挑細選出來的,但一排二排的戰鬥力還是要強些。
“小心,”孫大力深深地望了黃化一眼,轉身便走。
黃化一怔,笑了。
他明白,在孫大力看來,前面也是一片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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