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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馬坪裡之戰{七}
當我帶著虎子幾個人端著槍再次跑上307.3高地的時候,這裡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副樣子。原來的戰壕和工事已經不見了蹤影,到處都是被炸得粉碎的屍體,泥土早已因為混雜著血肉而變成了令人惡心的紅色。
蘇聯支援我們的**包和炮彈,裡面的裝藥都是威力比普通**大上好幾倍的tnt,這下幾個坑道的炸炮包和炮彈同時爆炸起來,就像是一個巨人揮舞著大鏟子,把整個高地上的泥土、屍體鏟到空中,然後再混雜在一起掉下來。
深埋在泥土下的屍體看不見就不多說了,半埋在土地裡屍體隨處可見,露在泥土外的有的是上半身,有的是兩條腿,還有的是些器官,全都是一片血肉模糊。還有破碎彎曲的各式槍枝和火箭炮……甚至原本停在山腳下的二十余輛坦克也不能幸免,要麽被炸得四腳朝天,要麽被深深地埋在土裡不見了蹤影,還有幾輛正燃燒著熊熊大火,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聞的腥臭味和汽油味。
看著這番景像戰士們都不由愣住了,就連打了十幾年仗的虎子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大場面,一時也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發什麽呆!”見此我不由大喊一聲:“立即構築工事,敵人馬上就要上來了!”
“是!”戰士們這才反應過來,揮起鐵鍬瘋了似的在陣地上猛刨,但沒刨幾下就“鏗”的一聲,是一挺炸爛的機槍;等會又是“鏘”一聲,是一個頭盔。有時還會刨出一支手、一個腦袋什麽的,愣是志願軍們身經百戰也暗自作嘔。
屍體、武器與泥土混合在一起,使得構築戰壕變成一件很困難的事,而且美國佬似乎也被這一頓炸炸出脾氣來了,還沒等我們構築好工事,就一隊隊的如狼似虎地撲了上來。
他們這回的進攻一反常態的即沒有炮火準備,也沒有坦克掩護,甚至就連隊形也都是亂七八糟的,看起來更像是一支失去理智要把我們生吞活剝的狼群。
這似乎也更證明了我之前的那句話的正確性,“戰場上的兩支部隊本來沒有仇恨,仗打得多了,仇恨就有了”。
後來我就尋思著這話怎麽就那麽像魯迅所說的:“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於是我就在想,如果我棄戎從筆的話,說不準也會成為一個文豪。不過轉念一想,貌似這個時代的文豪都會被打成臭老九,於是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做好戰鬥準備!”隨著我一聲令下,戰士們就紛紛趴進剛來得急挖幾下的小坑裡架起了機槍。而就在我趴下時,才無奈地發現在我嘴巴不遠的位置上正好有一支美國佬的臭腳。
槍聲很快就響了起來,憤怒的美軍不再像平時一樣互相掩護著進攻,而是像一群雜亂無章的螞蟻群一樣一邊朝我們打著槍、一邊飛奔著朝我們靠近,完全不顧自身的安危。還別說,這樣的打法在聲勢上還長了許多,他們這種悍不畏死的打法很自然的就給志願軍形成了一種壓力。至少那些帶著嘯聲飛奔而來的子彈就壓得我們有點喘不過氣來。
但美軍心中有仇恨,志願軍又何嘗沒有。從某種角度來說,志願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所以我們似乎更有資格憤怒、更有資格仇恨!
“打!”隨著我一聲令下,戰士們手中的機槍響了,子彈一片一片的打出去,美軍一排一排的倒下,但憤怒使美軍變得超乎尋常的英勇,盡管不斷有人倒在我們的槍口下,他們還是無所畏懼的朝前衝,前面的人倒下了,
後面的踩著屍體往前衝,甚至趴下還擊的都很少。守在這個高地上的志願軍只有四十幾個,高地上全無工事可言不說,四周還到處都是敵人,有美軍,也有土耳其旅,黑壓壓的一片,而且後面的陣地上還不斷的有敵人跳出了戰壕,像是潮水一樣朝我們湧來。
“撲撲……”隨著一陣子彈入肉的聲音,身旁的一名戰士身中數彈倒在了血泊中。由於戰士們來不及構築工事,所以雖說是趴在地上朝美軍射擊,但暴露的面積還是很大,不斷有戰士在敵人的流彈下犧牲。於是志願軍的火力越來越小,美軍就跟著越來越近。其它兩個高地也面臨著敵人的攻擊,根本就沒辦法支援。
“砰砰……”我打完了槍膛裡的最後兩顆子彈,接著一個翻滾就來到身旁犧牲的戰士前,也來不急多想,一把就推開了他的屍體,抓起機槍就朝敵人掃射,眼看著美軍在面前一個個倒下,但是子彈的速度似乎都快不過他們衝鋒的速度。
兩百米,美軍瘋狂地嚎叫著朝我們衝來,一邊迎著我們的子彈朝前進攻,一邊舉起手中的步槍朝我們射擊。但是他們的槍法顯然不怎麽過關,特別是玩這種一邊奔跑一邊射擊的高難度動作,沒有幾槍能打得中目標的,但看他們那副凶神惡煞的樣子的確有幾分威勢。
一百米,我可以很清晰的看見他們中彈後飛濺起的鮮血和臉上帶著痛苦的表情倒在地上,但現在似乎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止他們,他們的陣線依然不斷地朝我們逼近。
五十米,美軍為自己的步槍裝上了刺刀,並且有人獰笑著掏出了手雷……
見此我不由苦笑一聲,這麽多個人隨便丟幾十個手雷上來,咱們也要被炸得屍骨無存,就算有幾個幸存的,也很快就會死在他們的刺刀之下!
這下只怕是想不死都難了,但很奇怪的是我心裡並不害怕,只有金秋蓮那小丫頭的影子在我腦海裡一閃而過,同時心裡竟然在慶幸她沒有在這裡。這時我不由一陣愕然,有人說在生死關頭想到的人就是他心裡最重要的人,難道說我最重要的人還是……
咬咬牙摒除雜念,我不顧一切地把手裡的機槍打得嘩嘩直響,但這時機槍突然停了,我不由暗罵了一聲,媽的!竟然在這時候沒子彈!
隨手甩出了兩枚手榴彈,乘著這個時間為自己的步槍裝上一個彈匣,對著衝上來的敵人就是一陣亂射,但步槍哪裡會擋得住美軍的人潮,眼看他們端著明晃晃的刺刀就要衝上來,這時突然幾發炮彈在美軍群中炸開,隻炸得我眼前是血肉橫飛一片鮮紅,接著在美軍陣地後方傳來了一陣密集的槍炮聲,美軍的衝鋒很快慢了下來,我們就感覺好像放下了一副重擔似的,壓力減輕了許多。
衝鋒號!喊殺聲!
一隊隊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志願軍戰士趁著美軍後方空虛的時候,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佔領了美軍陣地,接著在依仗著美軍構築好的工事朝美軍射擊,美軍立時就被打得亂作一團,個個都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到處亂竄,人人都只顧得逃跑,再也沒有心思跟我們鬥勇鬥狠了。
“是援軍!”我感慨地冒出頭來望向那些志願軍戰士,認出了他們是180師的戰友,心下一松,一陣頭暈目眩就讓我昏倒在陣地上。
當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防空洞裡,身上蓋了件棉衣。旁邊有一張炮彈箱搭成的桌子,一名志願軍戰士正在煤油燈昏暗的光線下看著地圖。
“唔!”一坐起身來,頭部傳來的一陣陣劇痛就讓我叫了一聲。那名志願軍戰士聽到動靜很快就站起身,兩步就搶了過來扶著我慢慢地坐正,這時我才認出來他就是龐團長,想必我躺的這個地方就是團部了,心下不由一陣感動,一名戰士能躺在團部裡休息,在團長身邊被照顧著,那是一份怎樣的殊榮啊!
“醒了!”龐團長關切地問了聲,接著很快就命令站在坑道口的警衛員:“快,去把粥端上來!”
“是!”警衛員應了聲很快就端上了一碗白粥。
龐團長舀了一杓往我嘴裡喂,我受龐若驚地說道:“龐團長,我自己來!”
“我說你小子!”龐團長不答應地說道:“你為了我們差點把命都賠上了,現在我照顧下傷員,你還跟我較勁了!”
說著不由分說的就把那杓粥往我嘴裡塞。
“我說崔副營長!”龐團長一邊喂著一邊說道:“不是讓你們頂上一天就走的嗎?你超過半天了!”
“你以為我想啊!”我貪婪地把稀粥往下吞,嘴裡含糊不清地說道:“被美國佬一個師圍著,想走也走不了……”
“那也是!”龐團長嘿嘿一笑:“咱們的戰士衝上你們的陣地看著成堆成堆美國佬的屍體,再看看你們就那麽幾個人,還真有些不敢相信!也只有你小子才能辦得到!這一天半來你們可把美七師給頂得慘嘍,他們坦克損失了二十幾輛不說,還足足給你們打死打傷了兩千多人,再加上我們在背後捅上一刀子,這回美七師可是元氣大傷嘍!”
“對了龐團長!”被龐團長這麽一說我才記起那場惡仗,不由疑惑地問道:“美國佬呢?讓咱們打跑了麽?”
“早打跑了!”龐團長不由呵呵笑道:“你小子在這睡了一天一夜,都不知道日子了!”
“啥?都一天一夜了?”聞言我不由一驚,趕忙問著:“那咱們這是在哪啊?怎還不撤退?”
“還在馬坪裡。”聞言龐團長不由苦笑了一聲:“上級的命令,堅守馬坪裡,掩護後方傷員撤退!”
“啥?還堅守?”聞言我不由大驚,一咕碌就從床上站了起來,但頭部傳來的暈眩很快就讓我站不住腳。
“我說你別急啊!”見狀龐團長趕忙扶著我慢慢坐了下來:“你這是太累嘍,要多休息!現在咱們雖說還處在三面受敵的處境,但是由於你在馬坪裡把美七師給頂住了,所以形勢有所好轉,一來我軍與179師已經聯系上了,兩軍距離只有十幾裡,互相都有照應。二來我們在馬坪裡還得到一些補給,這還多虧了崔副營長你喲!”
“多虧了我?”聞言我不由一愣:“龐團長,馬坪裡的補給都讓我給炸了!運出來的一些彈藥也差不多打完了……”
“彈藥剩下的是不多,還剩下兩個坑道的,不過寥勝於無。”龐團長點了點頭說道:“不過糧食可不少,那幾個坑道的糧食都好端端地埋在地底下呢!要不你哪有粥喝!”
“唔,原來是這樣!”聞言我也不由輕松了一些,史上的180師被圍,最困難的就是無糧無彈,因為沒有糧食180師許多戰士都因為誤食有毒的野菜中毒而死,而且讓戰士餓著肚子打仗,戰鬥力也大幅下降,現在看來至少可以避免這一點。
放寬了心,胃口也就好了起來,搶過龐團長手裡的碗,稀裡嘩啦的就喝了個底朝天,慢慢的才覺得手腳有了些力氣。
“報告!”這時坑道外走進來一名通訊員,朝龐團長敬了個禮道:“龐團長,鄭師長讓你到師部開會!”
“馬上就來!”龐團長應了聲,隨手就把掛在牆上的皮帶扣上,帶著警衛員正要走時又想起了什麽,衝著我喊道:“鄭師長交待過,你醒了就到師部去一趟,崔副營長你也跟著來吧!”
“是!”我應了聲就跟在龐團長的後面走了出去。
走出坑道才發現這時原來是傍晚,一抹夕陽掛在天邊,照得整個世界都是紅彤彤的,就像敵人被射中時飛濺出來的鮮血一樣……
想到這裡我不由暗罵了一聲,這殺人殺得多了,現在一看見紅色的就會想起那些死在自己手下的敵人和滿地的鮮血,這以後只怕做夢也少不了夢見殺人了!
暈乎乎地跟著龐團長走了十幾分鍾,就來到了師部。
一鑽進坑道就感覺氣氛有點不一樣,師長、政委,還有各個團的團長和政委都在,人人臉上都籠罩著一層陰雲,相互之間很少說話。
“我們長話短說!”吳成德見人都到齊了,馬上就扯開了嗓門說道:“剛收到電報,今早美二師與美二十四師,以兩個師的兵力在飛機、坦克的掩護下對179師發起攻勢,由於179師的同志和我們一樣也沒有得到補給,所以這場仗打得很艱難,傍晚時分已經被敵人撕開了一個口子,179師被迫撤退!”
哄的一聲各團團長、政委們就議論開了。
“師長、政委!”龐團長呼的一下就站起身來說道:“我軍三面受敵,正面有美一師、美七師,側面有美二師、美二十四師,還有偽六師和偽首都師,現在179師一撤退,我們很快就會有陷入敵人幾個師包圍圈的危險!趕緊撤退吧!”
坑道內一陣沉默,龐團長的這些話算是說出了各團團長、政委的心聲,當然也是我的心聲,於是大家全都把目光投向了鄭師長,就等著他點頭了。
吳成德用低沉的聲音對鄭師長說道:“龐團長說的有道理,5月23日以來,全師減員數字與日俱增,這幾天的阻擊戰中,全師幹部的傷亡超過了我們師在國內戰爭中兩年傷亡的數字,每個團都有幾十個連級幹部犧牲……今天,539團政治處主任李全山向我報告人數時, 說原有3000多人的539團,現在只剩下1000多人。部隊打得很英勇,但是敵人數倍於我,再加上彈藥不足,我覺得我們要趕快擺脫這個困境!”
“對!”龐團長緊接著建議道:“現在天色剛要入黑,正是我們撤收的好時機,只要我們跟179師保持步調一致,問題就不會太大。”
鄭師長面容沉重地站了起來,搖了搖頭說道:“剛才540團政委李懋召同志也給我提了這個建議,還主動提出他們團擔任斷後掩護的任務。我沒有同意!上級給我們下的是死命令,掩護傷員轉運,在馬坪裡阻擊敵人兩天,兩天,兩天!在上級沒有新的命令前,我們能撤嗎?戰場上不是我們一個部隊在打仗,一定要顧全大局,萬一我們的撤收打亂軍部的全盤作戰計劃呢?”
坑道內立時安靜得連掉了根針都會聽得見,我有一種衝上去告訴鄭師長軍部並沒有什麽全盤作戰計劃的衝動,但考慮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只能作罷。我個人的安危事小,最重要的還是我說的話不足以讓鄭師長信服。試問一個連軍長的面都沒見過的小兵,又怎麽會知道軍部有沒有全盤作戰計劃呢?
“我命令!”這時鄭師長下了決心抬起頭來,朝幹部們下令道:“各部堅守自己的陣地,堅決執行上級的命令,人在陣地在!”
“是!”各團團長、政委紛紛應著。
完了,聞言我心下不由一片無奈,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馬坪裡給守住,為180師多爭取了兩天的時間,但還是無法改變180師被圍的命運。有所改變的,不過是那包圍圈大了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