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掉董仲舒的本命爐,等於給了他一個追殺任真的理由。釣餌已經設好,那麽,這副釣鉤該拋到哪裡?
一場坑儒大戰,難道會在秋暝劍淵上演?
任真自有妙計。
十萬大山邊緣,有座小鎮,名為雲集鎮。任真來到這裡,找到了蟄伏已久的徐老六。
兩個月前,徐老六見到劍狂裴寂以後,並未立即撤走,繼續留在此地,監視著劍淵的動靜,同時匯集繡衣坊其他幾組的行動情報,等待任真的到來。
在進劍淵前,任真需要先了解全盤計劃的進展,再決定該如何跟裴寂談判。
找到徐老六後,他沒有急於聽取匯報,而是先給自己的老夥計號脈,檢查其身體狀況。
“咱們這四組裡,我最擔心的就是你。裴寂狂傲無邊,你的任務又是激怒他出關,很容易遭其毒手。說實話,讓你冒這個險,我於心不忍,又別無選擇。”
坐在徐老六面前,任真如見親人。只有見到這幾位鳳梧堂元老時,他才能感受到回家般的溫馨。
徐老六憨憨一笑,滿不在乎地道:“叔皮糙肉厚,擋得住那妖人的邪門劍氣。此事非同小可,要是換其他人來,很容易耽誤你的大計,叔也不放心啊!”
那日在秋暝山前,他冒著致盲的危險,倔強直視著裴寂的鋒芒,雙眼流血都不肯低頭,受到很重的挫傷。
不過,也正是這份寧折不彎的氣概,讓裴寂心生觸動,沒有痛下狠手,嚴刑逼供。若非如此,他絕無幸還之理。
任真這次拿自己當誘餌,把性命托付給繡衣坊幾人,而他們也都視死如歸,不惜一切代價執行任務,保證全盤計劃無礙。
“我還沒用激將法,裴寂就主動出關,看情形,他的那柄劍已經養成。不僅如此,他強勢登神道,對劍的領悟明顯加深,你要小心提防才是。”
說到這裡,他臉色一黯,“我的傷不值一提,倒是陸瘸子那裡,情況有點嚴重。聽下屬匯報說,為了擋下趙大江一錘,他那根銅拐被砸斷,至今還下不了床……”
任真默默聽著,眼睛潤紅。
“他是條鐵錚錚的漢子,我徐老六佩服!你不必擔心,大不了多休養些時日,他照樣能活蹦亂跳!”
說著,他輕拍任真的肩膀,寬慰道:“瘸子沒拖你的後腿,趙大江已經答應,願意幫你鑄劍,出面盤活斜谷這局棋。”
任真嗯了一聲,嗓音低沉,“老王呢?”
徐老六答道:“他那裡一直風平浪靜。畢竟咱們還沒下鉤,魚兒不肯出來遊動,也很正常。”
老王去的是松山郡平崗鎮。那處是咽喉要地,從京城長安到東方的斜谷劍塚,途中必然會經過那座小鎮。
任真安排老王守在那裡,是要等一個人。
“清河郡的情況,卻是一喜一憂。她倆到達清河以後,見過了崔家家主。多虧墨雨晴使出你教的一劍,他們才相信她是劍聖心腹,願意把崔家的隕鐵交出來。張寡婦親自護送,現在已送達劍塚。”
任真點頭,神情不見輕松,“這算是一喜,一憂呢?”
“那位強者還沒找到。崔家只知道他的大概位置,墨雨晴已經動身去找了。”
任真皺眉,“果然。”
徐老六看在眼裡,問道:“已經有這麽多人手,還不夠?”
任真面帶憂慮,“肯定不夠,對方的人手也不少啊。而且,他將是很關鍵的一枚棋子。”
“那怎麽辦?”
任真說道:“箭在弦上,
不得不發。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徐老六靈光乍現,這時忽然想起一些事情,說道:“對了,半個月前,隋東山來過劍淵。”
“隋東山?”任真有些意外,“他不是在真武山下醉生夢死麽?來這裡幹什麽?”
徐老六搖頭說道:“不清楚。從他走後,整個劍淵就封閉山門,一副要有大事發生的架勢。看樣子,他們似乎是達成了什麽協定。”
楊玄機拉隋東山入局一事,任真並不知情。
他只知道,那日在西陵桃山, 他讓小不起轉告過一句“四月十五,天要下雨”,這老瞎子到時應該會去湊熱鬧。
他若有所思,“東山再起,難道是廖老頭髮威了?看來沒白請他出山,說不定能帶來更多驚喜……”
徐老六聽不懂他在說什麽,提醒道:“山門封閉,現在想混進後山,已經沒那麽容易了。你打算用什麽身份見裴寂,總不會拿劍聖的面孔去刺激他吧?”
任真站起身,說道:“這倒無所謂,我知道一條路,能迅速進入後山,並且不會受到阻攔。”
徐老六跟著起身,擔心地道:“因為當年的舊事,劍淵對顧劍棠又敬又恨,你可千萬別用他的臉闖山!不行,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也好有個照應!”
任真按著他的肩膀,將他按回座位,笑道:“放心,我自有打算。劍淵那群人,脾氣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他們爭強好勝,不敬鬼神敬豪傑,這點很合我的胃口。”
說罷,他拿起徐老六用的鐵劍,轉身走向門外。
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徐老六歎了口氣,眼神裡充滿憐惜。
“小小年紀,就得抗住這麽大的風浪,不容易啊。別人都豔羨繡衣坊主運籌帷幄,呼風喚雨,誰又能看懂,你走的每一步,都是拿命去賭……”
……
從徐老六那裡離開後,任真沒有改頭換面,以真面目進入西方的莽荒深山。
沒走多遠,他便被劍淵安插在外圍的崗哨攔下。
不過,對方稍一盤問,就將他放行過去,因為任真說了一句話。
他想登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