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舒性格狂妄霸道,楊玄機擔心,他會對任真不利,故而想一同前去。
任真猶豫片刻,最終沒有阻止。楊玄機說得對,既然在同一屋簷下,遮遮掩掩也不是辦法,還不如讓這兩人大方相見。
三人走進一間廳堂。堂裡光線陰暗,香煙繚繞,帷帳之後,董仲舒盤膝坐在榻上,正閉目靜養。
感知到三人到來,他豁然睜眼,眸裡泛起一抹寒光。
任真走到階前,隔著層層帷帳,躬身行禮說道:“學生蔡酒詩,恭祝老師萬壽金安。”
暗形悄然退下,隻留楊玄機一人站在後方,靜靜看著任真。
帷帳挑動,董仲舒走了出來。
他身上穿著件輕薄紗衣,霜披散,看起來身姿輕盈,狀態頗佳,在炎炎夏日裡,他臉上卻透著病態的蒼白。
他托起任真作揖的手,笑容和藹可掬,關切問道:“我剛來就聽說,你中了劇毒,生死未卜,怎麽樣,現在已經痊愈了吧?”
任真抬頭,打量著董仲舒的面容,溫聲道:“勞老師掛念,我體內的毒素已解,沒有大礙。上次在京城,老師不辭而別,令我好生惆悵,今天總算又見到您了。”
師慈徒孝,一副看似溫馨和諧的氣氛。
董仲舒臉色微僵,乾笑道:“上次的事,你應該也聽說了,老師忙於迎戰外敵,沒能抽時間回去看你,覺得不是滋味。這次你披掛出征,老夫特意趕來,就是想助你一臂之力!”
其實就是,上次他沒來得及要真解,不肯死心,於是鍥而不舍地追到前線。
說到這裡,他轉頭看向後方的楊玄機,仿佛才察覺到有外人,意外地道:“閣下是哪位?”
楊玄機淡漠道:“無名劍客,不足掛齒。”
他孤僻寡言,又對董仲舒憎惡至極,此時毫無敘話的念頭。
董仲舒嘴角一挑,走向大堂上方的主位,背身冷笑道:“閣下好囂張的劍氣!”
任真三人還沒進門時,他就隔著老遠,有所感知。其中最強盛的氣息,當屬楊玄機,如利劍出鞘,鋒芒畢露,令人如芒在背。
以楊玄機的境界,並非不懂得收斂,而是故意為之,想以此掩蓋真實身份。如此一來,更能彰顯他的劍道造詣,不致讓董仲舒懷疑到冥聖頭上。
果然,董仲舒落座後,凝視著佇立的楊玄機,說道:“儒道稱尊,劍道聞風而逃,何時又出了這麽一號人物?”
他感知著楊玄機的氣息,確認對方是八境修為後,又感慨道:“顧劍棠全盛時的威勢,也不過如此吧?”
他皺著眉頭,目光森然。
自從他說服女帝,實行重文抑武後,儒劍便勢不兩立。尤其在斜谷會戰後,他已經將劍道視作死敵,恨不得除之後快。
此時有強大劍修在場,他不生出敵意才怪。
見他如此表現,任真反倒松了口氣。只要別把注意力轉移到盲眼這一點上,懷疑是楊玄機本人,其它都好辦。
作為中間人,他連忙走過來打圓場,朝董仲舒說道:“我在京城的作為,斷然無法隱瞞老師。您早就知道,我師從青蓮劍仙,以前癡迷劍道,難免會結交一些劍道的朋友……”
他面露忐忑之情,開始演戲忽悠董仲舒。
上次在京城,由於南晉強者突襲,引走了董仲舒,任真僥幸逃過一劫,不用跟他解釋,自己為何未經請示,擅自打起儒劍同修的旗號,主張朝廷啟用兵家將領,讓他們死灰複燃。
這次再相見,就沒那麽幸運,必須給董仲舒一個正面的答覆。畢竟,小先生這個名號,還是拜對方所賜。
好在如今有楊玄機在旁,
就算董仲舒真想翻臉,他也不會吃虧,最多鬧個不歡而散。董仲舒點頭,“當初收你進門時,你的確說過,你儒劍同修,跟劍道有些淵源。但我沒想到,你的抱負如此之大,竟然瞞著我,跑去京城乾預朝政。”
任真尷尬一笑,繼續信口胡謅。
“其實這是個意外。進京城前,我跟幾位故友重聚,酒後跟他們吹噓,說是您的關門弟子,地位尊崇,但他們都不信,非要我證明給他們看。我這個人愛面子,一時衝動,就想混個大官當當……”
董仲舒無奈擺手,事已至此,他懶得再理會這些舊帳。為了春秋真解,眼前他不能跟任真鬧翻。
他示意任真坐下,翻動著眼皮,隨口問道:“這個瞎子,也是你以前的狐朋狗友?”
任真不敢大意,答道:“我以前默默無聞,哪有機緣結識這位前輩。他是我朋友的師尊,很想為朝廷效力,聽說我率軍出征後,特地趕來助陣,充當我的貼身護衛。”
董仲舒看著他,語重心長地道:“你現在是儒家的中流砥柱,以後還會繼承為師的衣缽,任重道遠,更得潔身自好,少跟這些人來往。”
這是赤裸裸的暗示,拿儒家傳承來蒙騙任真,想盡快引誘出春秋真解。其實如今的儒家,二聖同臨,早已不複當年光景,又豈是他能做得了主的?
楊玄機冷哼一聲,面露譏諷。
任真心裡雪亮,裝出喜不自禁的樣子,答道:“老師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厚望,將咱們儒家揚光大!”
然後,他轉身看向楊玄機,不冷不熱地道:“我跟老師有事商量,先生退下休息吧!”
楊玄機微微沉默,以軍伍禮節回應,答道:“屬下遵命。”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董仲舒滿意點頭,說道:“實不相瞞,我這次前來,還有一樁小事。最近我研讀春秋,苦思冥想,有些許疑惑,始終無法解開,想跟你探討一番。”
任真聞言,爽快應承下來,“這都好說,征途漫漫,有的是時間探討學問。不過,老師想必知道,眼下戰局危急,咱們必須果斷行動,暫時將學問放在一邊。”
董仲舒凜然道:“我聽暗形稟報過。作為一家聖人,我理應挺身而出,與將士們並肩戰鬥,與大唐共存亡。你有何計較,直說便是。”
內鬥歸內鬥,儒家向來把民族大義看得最重,受到外敵侵犯時,他們會自覺團結起來,捍衛家國天下。 這也是儒家的根本。
上次南晉偷襲京城,他和顏淵雖勢同水火,毅然放下內部恩怨,聯手抵禦強敵。如今北唐岌岌可危,儒聖更有義不容辭的責任,站出來力挽狂瀾。
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一點都不含糊。
哪怕以前,他主張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雖有極其膨脹的野心在作祟,想掌控北唐的權力人心,最終的落腳點也在於,他想讓北唐強盛,在他的主宰下,統一整個大6。
而剛才,他沒跟楊玄機撕破臉,固然有舊傷的緣故在內,但更重要的是,大敵當前,他不願再挑起內部爭鬥,折損掉同盟力量。
生為唐人,自當衛唐,這就是大義。
所以,為了贏得國戰,他願意捐棄前嫌,暫時接受以前的敵對勢力出現在軍營裡。就算有天大的仇,也等趕走敵軍再說。
任真等的就是這句話,沉聲道:“陳慶之的大軍鋒芒太盛,已經攻至廬江城下。咱們退無可退,不如一起去兩界山,跟他們鬥法吧!”
如果他沒猜錯,南晉佛道兩家已經下山,參與這場國戰。至少在巔峰強者裡,曹春風本人已經出現。
那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北唐的大修行者們也該出山了。
董仲舒欣然道:“我雖然有傷,願意跟你同去。剛才那個瞎子,還有城裡那名年輕人,都是不錯的幫手,能助夏侯淳守住廬江。”
他所說的年輕人,自然是指女扮男裝的繡繡。
任真起身,拱手道:“那就這麽說定了。事不宜遲,我這就去調撥兵馬,咱們火馳援廬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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