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遙七峰上空,此刻恍如白晝。
遙遙墜落的星辰虛影,在任真冥想之下,竟全被牽引到了這裡。
萬千流光跟空氣發生激烈摩擦,冒出赤紅色火焰,掀起的狂暴氣浪裡,蘊涵著極精沛的星辰真元,令整片虛空動蕩不已。
沉睡的雲遙宗,被徹底驚醒了。
七峰之間,響起無數驚呼和哭嚎聲,人心惶惶。
所有人注視著群星疾速逼近,呆滯在原地,束手無策。無人知曉究竟發生了什麽。
呼、呼!群星漸近,滔天的聲浪湮沒一切,天地淪陷在森然火光裡。
狂風呼嘯,那團一馬當先的虛影率先趕到,很多人開始閉上眼睛。
這時,一層巨大的薄膜倏然顯現,橫亙在天穹上方,宛如透明氣泡一般,將雲遙七峰包裹在它的庇佑下。
這層薄膜看似細微,卻透著一股極其強大的劍意,令直視它的人們眼眸刺痛,止不住地流淚。
深山裡有老者驚呼,面色狂喜,“地戮劍陣!”
真武劍聖已不再,如今的雲遙宗,只剩下最後這道劍幕。
轟!那道星隕挾帶著熾烈氣浪,重重撞在稀薄的屏障上。狂躁的星火急劇膨脹,然後炸裂開來。
整座雲遙宗隨之狠狠一顫。
它本非實體,只是幻化而成的虛影,在產生猛烈衝擊之後,立即消弭無形。
群峰裡的眾人剛松一口氣,下一刻,更多的流星趕來,遮蔽天穹,波瀾壯闊。
璀璨流光閃爍著,化作無數巨大光柱,傾瀉而下,前仆後繼地砸在劍幕上。
轟、轟……
潮水般的星辰轟擊下,這座宗門地動山搖,搖搖欲墜,彷如末日。
修為低微的年輕一輩,承受不住如此密集的氣浪衝擊,心神激蕩之下,陷入暈厥。
那些道行高深的長老們,仰視著那層似乎不堪一擊的薄弱劍幕,都捏了一把冷汗,擔心它潰敗下來。
以它的威力,七境強者都無法邁入一步,原本牢不可破,絕對讓他們放心。但它現在面對的,並非人類武力,而是滾滾天威,滔滔星潮。
他們的恐懼,更多的是源自內心深處,“因果循環,天理昭彰。雲遙宗的報應要來了麽……”
時間在流逝,大部分星辰消散,光線漸漸黯淡,而透明劍幕上,也出現無數細密裂縫,宛如蛛網,快要達到極限。
某一刻,某道星隕砸落時,一道細微的破裂聲傳出,這道不堪重負的劍幕終於被擊垮。
砰!苦苦支撐已久的劍幕分崩離析,一潰千裡,頃刻間煙消雲散。
殘余的少量流星如獲大赦,爭先恐後地墜向地面,在夜空裡留下滾滾煙塵。
地戮劍陣已破,這便意味著,雲遙宗的末日要來了。
然而,正當大家心灰意冷,打算坐以待斃時,他們忽然驚喜地發現,那些星隕並未砸落七峰,而是全都匯集到了某處。
此刻,清河真人立於朝天峰之巔,額頭上滿是冷汗。
他看得最真切,原來流墜群星真正的目標,是藏在七峰腹地裡的景山。
劫後余生,他盯著那座正在承受恐怖轟擊的低矮山丘,長吐一口濁氣,“這座廢山平日裡就礙事,毀掉也好……”
地脈所在,一直是雲遙宗最大的謎團。若是他這個掌門知曉謎底,絕對不會再生出這種想法。
他拂袖擦掉汗水,自言自語道:“聽說那人昨天住到了那裡。難道這恐怖天刑,
是由他引來的?” 一念及此,他不禁幸災樂禍,“天不容人,人豈能活?顧劍棠,你終究還是逃不過死劫!”
回想以前“雲遙有劍聖,不知有掌門”的憋屈日子,他此刻頓覺暢快不已,出了這口惡氣,大笑而去。
既除景山,又除劍聖,他認為這是一箭雙雕,天助他也。
……
……
天漸漸破曉。
東方天際,露出一抹魚肚白。
黎明的曙光像一道生機蓬勃的劍,劈開夜幕,照射在滿目瘡痍的景山上。
這座本就醜陋的山丘,夜裡承受了星辰虛影的轟擊,被硬生生毀去大半,如今千瘡百孔,遍地都是巨大隕坑,不忍直視。
至於山頂那處小院,早就隨同整個山頂夷為平地,蕩然無存。
小院裡的師徒二人幸免遇難,及時避開了這天降大劫。
在第一道流星砸落劍幕前,夏崔二人倉皇返回山頂小院。看到任真昏迷倒地,莫雨晴在旁邊失聲慟哭,那一瞬間,崔鳴九的臉都白了。
花間一壺酒是酒不假,但絕不能飲進腹裡,這無異於吞劍自殺。若因為他的低級失誤,讓一代劍聖稀裡糊塗死掉,那真是天雷滾滾,貽笑萬古。
見他氣息尚存,崔鳴九趕緊拿出如假包換的冰茅酒,將他救醒。他一睜眼,崔鳴九便迅速跪下,不要命地磕頭,與先前的夏侯霸不遑多讓。
任真坐起來,看著誠惶誠恐的崔鳴九,說道:“如果你真想殺我,就不會在危急時刻回來,更不會用真酒救醒我。起來吧,我不怪你。”
崔鳴九抬頭,半信半疑。
任真繼續說道:“假酒害人,不過也多虧你的假酒,我因禍得福,無意中得到一樁天大機緣!”
說著,他抬手指向虛空。
剛才神遊星海之時,他觀群星流轉,心意一動,以天眼悟出一招劍法,從而引來了虛空的萬千星光。
“這漫天流星因我而來,便不會傷我。你們三人到山下等我,我有些事情要做!”
三人不解其中真意,苦苦相勸半天,也沒能說服他撤離,隻得退到山下等候。
直到無數星辰破開劍陣,行將砸落景山之際,他才身形閃爍,飛奔到山下,跟他們匯合。
此刻天色大亮,朝陽升起。
師徒四人坐在景山後的一座潭水旁,閉目養神。
此地水霧嫋嫋,繚繞在四周,白茫茫一片,異常空靈。不僅如此,空氣之清新,靈氣之馥鬱,遠勝過另外七峰。
一夜之間,原本荒廢隔絕的景山,竟突兀冒出一處如此絕妙的勝地。
清幽雅靜,飄如仙境。
端坐在茫茫霧氣裡,他們貪婪汲取著靈氣,面色愉悅振奮,絲毫看不出徹夜未眠的疲倦之意。
某一刻,山外極為罕見地傳來一聲鳥鳴,清脆悅耳。
夏侯霸忍不住開口,道出心中疑惑,“師尊,我聽說景山是修行死地,靈氣斷絕,為何……”
“閉嘴!”還沒說完,莫雨晴冷冷開口,教訓道:“靜心修行,別擾了大家清淨!”
跟兩位師弟不同,她清楚任真此行的意圖,已經隱隱猜出事情的真相。
任真夜裡窺測天機,引得星辰隕落,連整座地戮劍陣都能毀掉,若想毀掉封印地脈的小小陣道,簡直易如反掌。
眼前這些源源不絕的靈氣,顯然來自地下那處氣眼。
夏侯霸悻悻地閉上嘴。他知道,這位師姐還對當日之事耿耿於懷。
這時,崔鳴九忽然又開口,說道:“師尊,我得趕緊回朝天峰。今天是舉行洗劍大典的日子!”
如先前任真對莫雨晴所說,試劍、洗劍、承劍,是宗門每年收錄新徒的例行三步。
試劍大典, 是讓新生公開切磋,確定最終錄用的名額。
而這洗劍大典,則是讓新人們踏入那座靈氣匯聚的洗劍池,在裡面濯洗劍心,磨煉劍體,故稱之為洗劍。
洗劍半月之後,宗門會根據大家的修行成果,最終決定將他們分到七峰哪一脈。
對新生來說,洗劍大典至關重要,不僅決定他們日後在雲遙宗的命運,更重要的是,洗劍池乃一大修行勝地,靈氣精沛,難以想象。若能洗劍半月,獲益絕對超出平時修行半年。
洗劍池的名氣太大,連其他劍宗的強者都豔羨嫉妒,恨不得偷偷溜進去,泡上十天半個月,也難怪崔鳴九會心猿意馬,主動提出回去。
這確實是一份莫大的機緣。
任真聞言,沒有睜眼,淡淡地道:“隨你。”
崔鳴九起身,強忍著心頭的喜悅,躬身行禮,便立刻離去。
夏侯霸猶豫片刻,同樣起身行禮,一道離去。他倒並非垂涎洗劍機緣,而是實在離不開崔鳴九。
他現在還無法重新修行,留在這裡沒有任何好處。
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莫雨晴微微皺眉,說道:“為何不挽留他們?”
任真淡然道:“為何要挽留他們?”
莫雨晴沉吟片刻,說道:“七峰靈氣盡失,如果我沒猜錯,那座洗劍池恐怕已經變成一潭死水了吧?”
任真睜開眼,望著面前這座靈氣縹緲的水潭,悠悠地道:“身在福中不知福,怪我咯?”
……
第三夜,任真破劍陣,奪地脈,悟劍十,曰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