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丐轉過頭,仔細打量了武松一番,良久方歎道:“好一幅練武的胚子,難怪能打死老虎。”
武松看著老丐,道:“讓前輩見笑了!”
老丐走過來,將他扶起,笑道:“你跟我來。”
“晚輩遵命。”
武松隻覺這老丐溫和的話語中,自有一股說不出的威嚴。他武松向來是瞧不起那些作威作福的狗官惡霸,在他們面前總是刻意擺出一幅比他們還高傲的樣子用以表達對他們的蔑視。今天卻在這老丐面前,萬分謙恭,這還真是破天荒頭一次。
老丐扔下糞擔,將他帶到一座廢棄的草谷場,武松找了個柱子拴了馬,準備聽老丐高論。哪知老丐並不準備和他講大道理,而是衝他一笑,指了指草谷場,道:“年輕人,看好了!”
老丐閃躍騰挪,踢出了一路萬分詭異的腳法!
這套雄渾剛猛,大開大闔的腳法快結束時,老丐斜身飛起一腳,踢碎大石,續又朝相反方向反踢,踢斷了樹樁!
行雲流水,瀟灑自如!
老丐收招時,直把武松看的目瞪口呆!
“年輕人,切記:踢腿時四方纏繞,上下旋轉,既如蜻蜓點水,又似蝴蝶穿花。式疾手靈,步輕身活,定腿如岩,彈踢如山,柔似春風拂柳,鋼如鐵錘擊石。現在,你練一遍我看。”老丐放慢動作,重新使了一遍這套腳法,他一邊演練,一邊悉心教習武松。
武松的武學底子非常深厚,練了一遍,也不怎麽費力。
“再練!”老丐命令道。
武松這種極品武癡,為了練武能不吃飯不睡覺,此時有高人手把手教授絕藝,豈有不專心習練之理?
“再練!”
“再練!”
……
兩個時辰過去了,揮汗如雨的武松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
“很好,很好,很好,我今年新創的這套玉環步,鴛鴦腳,總算有傳人了。這套腳法要是陪我進了棺材,那才叫可惜。”老丐竟然一連說了三個“很好”,之後抬頭望天,天空已經漸漸拉下黑幕。
“晚輩鬥膽,求前輩收我為徒!”武松衝著老丐連連拱手。
“哈哈!”一陣爽朗的笑聲從老丐嘴中發出:“想不到我周侗快入土的人了,竟然又得佳徒!”
“師父!”武松熱淚上湧,給周大師磕了九個頭。高興之余,心中猛然一驚:“我的天,原來他就是北宋武術大師周侗!我竟然是因為幫知縣送虎骨酒得到的機緣,學會了這套無下無敵的腳法!”
“徒兒,再練!”
“是,師父!”
武松站穩馬步,向前一個側踹,緊接著飛身橫踢,把這套腿法練的虎虎生風。
“好徒兒,你的悟性絕佳,日後勤加練習,前途不可限量。”不知練了多少遍,周大師終於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聽聞師父誇獎,武松心中歡喜無限:“師父傳藝之恩,弟子永世不忘!”
又練了幾次,周大師讓武松休息會,他才敢停下。
天色己晚,武松詢問師父住處,隻聽周大師舒展兩道白眉,笑道:“為師居無定所,天當被子地當床,心安樂處,便是身安樂處。”
那是一種世外高人才有的淡泊。
一代大俠,一生行俠仗義,晚景竟是這般淒涼,真讓武松心有戚戚焉。
武松請師父稍待,騎馬來到一家酒館,要了一隻肥雞,兩斤熟牛肉,兩個炊餅,兩甕花雕,用油紙包好,回草谷場侍候師父吃飯。
周大師撕下雞腿就吃,無多時,吃的淨盡,又拿起一個大炊餅大吃大嚼起來。
武松開了這兩瓶好酒,遞給師父一瓶,直接用瓶子與師父乾杯,周大師仰起脖子,端起就喝。
咕咚咕咚的喝了半瓶,突然想到了什麽,只見他放下酒瓶,從腰間包裹裡取出一塊大概是由麥菽黍混雜而成的粗糧餅啃了起來,吃的津津有味。
武松哪裡忍心讓恩師吃剩飯,劈手來奪:“師父,這有好酒好肉,您……何必還吃那剩餅?快扔了吧。”
周大師輕伸臂膀,一把攔下武松的手,輕描淡寫的說:“扔了多可惜,徒兒切記,再有錢也不能糟蹋糧食。”
武松心下一凜:暗道:“師父真是高人!他老人家好酒好肉吃得,粗糧剩飯也吃得。真是讓人敬佩啊!無論是吃苦還是享福,他老人家都是那麽淡然!”
師徒二人酒足飯飽,周大師聊起師門淵源:“為師收過一個義子,名叫嶽飛,相州湯陰縣人。此子品性純良,你日後見到他,喊他一聲兄弟。”
“徒兒記下了。”武松這一驚可真是非同小可,原來十幾年後那位震驚天下的大元帥嶽飛,竟然是恩師的義子!
“為師這一生一共收過四個弟子,你大師兄盧俊義,綽號玉麒麟,現為大名府富商。二師兄林衝,原為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綽號豹子頭……為師周遊四方,回來後,方聽說你二師兄一家遭難,想要搭救他的家人,己是不及了……”周大師臉有憾色。
聽到這,武松猛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我說在原本軌跡中,林衝風癱,武松這麽急躁而又沒耐心的人為什麽會心甘情願的照顧他那麽久, 直到他去世呢,原來是因為這段師門淵源。那他私下裡和林衝的關系是不是很親密呢?哦,對了,他們都是智慧卓絕之人,他們是絕對不敢在宋江面前表面出親密的,怕遭宋江猜忌!”
不等他思考完,周大師又繼續說道:“你三師兄史文恭,綽號賽溫侯,因他為人太過陰毒,殺心太重,被我逐出師門。你是為師所收的關門弟子,悟性遠勝諸位師兄,這掌門之戒,為師就傳給你了,望你行俠仗義,不負為師所托。”
周大師從指間卸下一個髒兮兮的黑戒指,上面有個鷹爪的圖案。
武松跪下,雙手恭敬捧戒,激動道:“徒兒謹遵師命!”
當晚武松陪周大師睡在草谷場。
次日武松伺候周大師吃了早飯,二人又開始練武。
緊趕慢趕的練了一天,武松怕知縣大人責怪,不敢久拖,再怎麽戀戀不舍,也隻得返回陽谷縣了。
臨行前,武松三番五次的想把身上還剩下的五十多兩銀子全送給周大師,周大師卻死活不收。
武松舉著包了銀子的包裹,跪求恩師收下,哪知周大師對那些世人眼中的寶物連看都不屑看,隻是語重心長的對武松說:“徒兒啊,那些都是累贅。”
觀前世今生,有多少人為了錢弄的骨肉為仇,又有多少人為了錢殺人放火,更有多少人為了錢六親不認……
而在周大師眼中,錢,竟然隻是累贅。
武松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拗不過師父,隻得跪下磕了三個頭,與師父灑淚而別。